韓棠聽了點頭,卻又不知哪裏有些違和,未及深想,隻聽孟潛又問他,“虞二小姐看了畫,怎麼說?”

韓棠道,“虞二小姐還沒起身,我交到了她丫鬟手裏。那丫鬟還跟我打馬虎眼,我也沒好意思揭穿,左右我們又不是那規矩多的人家,要她晨昏定省,多睡一睡,想來也沒什麼。”

孟潛聽了點頭,又說,“此事是我考慮不周,她嫁過來也有些時日了,迄今並未回門,這於禮不合。虞孟兩家如今鬧成這樣,我不便出麵,你回頭備些東西,知會她一聲,她若是想回娘家,隨時都可以,都隨她去。”

韓棠笑道,“二哥這倒是多慮了,虞二小姐自己不想回去呢。”當下便把那日去雲夢澤送相府帖子的事情說了,又道,“虞二小姐自己親口說的,讓相府當她死了,且昨日相府來人,她又給那周媽媽好大的沒臉,想來這是與她嫡母作仇,記恨上了。”

孟潛道,“她記恨嫡母,有什麼不對嗎?”

韓棠道,“那有什麼不對?要是我,我也恨,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孟潛眸光一斂,眼睫低垂,遮去眼中思緒,不再說話了,隻留神讀書。韓棠百無聊賴,剛要走,不想低頭無意之間瞄了一眼,書案前還放著一卷畫軸,畫軸稍展,可不赫然還是一幅牡丹圖?他拿過來展開,和方才自己經手裝裱送到雲夢澤那一幅,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隻是這幅剛畫了一半,並未完成。

“怎麼還有一幅?”韓棠奇了。

孟潛麵無表情道,“這一幅是畫廢的,扔了罷,不要了。”

“哪裏就要扔了?這不是挺好的嗎?”韓棠於書畫一途研究有限,可縱然以他一個外行人的眼光來看,這半幅牡丹圖較之方才那一幅,也並沒有哪裏不好。

誠然,看得久了也許稍微能看出一二,送到雲夢澤的那一張筆調似乎更為傳神、自然,更有花葉舒展之感,但這一幅也不差啊!都是二哥手下出來的,能有什麼殘次品?如果非要硬說兩者之間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送過去的那一幅畫,墨好像是更新一些?

他還正在這裏細看,不妨孟潛忽地起身,劈手將他手中那幅畫奪了過來,一揚手,直接扔進了書房中燃著的三足雕花火盆之中。韓棠唬了一跳,眼見火舌冉冉,轉瞬吞沒了那大朵大朵嬌滴滴的牡丹,不由脫口問道,“二哥這是做什麼?”

“此畫已廢,沒用處了。”孟潛亦望著那火中牡丹,定定出神。

再嬌豔的顏色,再傳神的筆觸,也都在烈火之中一寸寸化為飛灰。他不想再看到這幅畫,因為一旦看見,難免想起自己昨夜不眠不休,精益求精,連舊作都不要,重新起筆,另畫了一幅牡丹送去。

為了什麼?

他看不懂他自己。

眼見屋中煙霧朦朧,韓棠趕忙去開窗,孟潛在書案後靜立片刻,控製不住咳嗽了起來,電光石火間他忽然想起,昨日虞思歸隨手擲到這幅畫上的銅錢卦——

六枚銅錢由上至下,依次排列:

離上離下,火!

孟潛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