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第二章一

清晨,溫柔的陽光普照大地,今天顯然又是個豔陽天。

“這個高經理也是我們老鄉,據他所說,他師專畢業後曾在他們鎮中學教過三年初中物理,後來嫌工資太低才辭職來打工的。”大狗帶著小虎一邊上樓梯一邊說,“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是滿浙江廣東的到處亂跑,直到六年前才跟了我們廠的老板,然後一直幹到現在。說實在的,這個廠雖然隻是個年產值不過一兩千萬的小廠,但他能夠從一個打工仔混到今天的人事部經理,聽說一個月工資有七八千塊錢,我覺得他應該算是比較成功的了。”

雖然說是一個廠,其實也就是一棟生產和辦公共用的大樓。大樓的一二三四層分別是各種各樣的生產車間,五六層是職工宿舍,七層才是各種辦公室所在地。

不大一會兒,大狗帶著小虎來到了七層中央的走廊上。

“往這邊。”大狗在走廊上稍微辨了一下方向後朝右邊一揮手說。

小虎隨著大狗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隻見整個樓層裏辦公室、會議室、財務部、人事部、營銷部、董事長室、秘書室,一間一間的都掛有牌子,分門別類的倒也標識得清清楚楚,真個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小虎他們徑直走到左邊從樓梯口數起的第四間房門前停下,大狗抬頭看了看門框上的牌子,在確認是人事部後才輕輕敲了敲門。

“大概是還沒有來上班吧。”大狗在連續敲了幾次仍不見回音後說,“走,我們到鄭芳芳那裏去等。”

大狗帶著小虎返身越過樓梯口朝走廊的另一邊走去,一直來到走廊的盡頭處,大狗這才抬手敲了敲右手邊的門。

“請進!”屋裏很快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大狗輕輕推門走進去,小虎緊隨其後,並隨手小心翼翼地輕輕掩上門。

“小鄭,你這是在幹什麼呀?”大狗躡手躡腳地走到鄭芳芳身旁學著老板的口氣說。

正在聚精會神玩遊戲的鄭芳芳立刻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似的站起,惶恐地說:“沒…沒幹什麼!”

繼而發覺上當,大呼:“大狗!是你!把我嚇了一大跳,我還以為真是老板來了呢。居然敢戲弄我,你找死呀,你!我讓你騙我,我讓你騙我……”

鄭芳芳輕輕拍著胸口,待緩過神後突然抓起桌上的一本舊雜誌朝大狗狠狠地一陣拍打過來。

大狗一邊朝外閃一邊放聲大笑。

小虎在一邊也忍不住輕輕笑了,一邊笑一邊遊目打量屋裏的陳設。這是一間大約十六平米見方的屋子,緊靠窗戶靠背擺著一張書桌和一張電腦桌,電腦桌上擺著一台也不知是什麼牌子的電腦,電腦桌上靠窗的一邊和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一些文件和筆筒之類的東西。在電腦的前麵擺著一張黑革麵子的鐵架硬板靠背椅,靠背椅後邊是一個文件櫃,透過文件櫃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隻有最上邊兩層擺著些許檔案盒。電腦桌和書桌的周圍除了那一張鐵架靠背椅外,還有四張普通靠背木椅。除此之外,小虎再也沒有看到其他什麼值得一提的陳設。

一陣打鬧罷,鄭芳芳問:“你不是說你要找高經理嗎,怎麼,他不在?”

大狗也收斂笑容說:“我們剛才到他辦公室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應,我想大概是還沒來吧,所以想到你這兒來等等。哎,不會打擾你吧?”

鄭芳芳笑笑說:“打擾什麼呀,我這兩天也沒什麼事。哎,坐呀!”

大狗和小虎各自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鄭芳芳一邊漫無目的地整理著桌上的東西一邊說:“喝水嗎,給你們倒一杯?”

大狗和小虎都忙說不用。

看看一時也沒什麼可說的,於是鄭芳芳就又繼續玩遊戲。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狗沒話找話地問:“在幹什麼呢?”

半晌,鄭芳芳才回答:“上網玩遊戲。”

大狗說:“玩遊戲?哎,老板難道不管你們?”

鄭芳芳說:“誰說他不管?這溫州人的摳門是出了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別看他們一個個都身價百萬千萬的,可平時花起錢來省得很。這上網玩遊戲不光要掏電費,還得要掏上網費,你想讓他不管都難。”

大狗一臉奇怪地說:“那你就不怕被他抓住扣你工資?”

鄭芳芳不屑地說:“你傻呀!你不會趁他不在的時候悄悄玩呀!跟你說吧,隻要不讓他知道你是在玩遊戲,每個月不管花多少電費和網費他都照掏不誤。哎,你還別說,別看他們平時花錢很省,但隻要是他們認為該花的錢,他們從來不吝嗇。當然了,該掙的錢他們也決不會放過,你也許不知道吧,我可是早就聽說了,據說這裏的好多大老板以前都曾經幫人家擦過背搓過澡呢。”

小虎雖然是第一次來這裏,但以前也曾在雜誌上看過一些有關溫州人的文章,所以對溫州人的軼事也算是略知一二。說心裏話,小虎是特別佩服溫州人的,佩服他們那種敢於創業,敢於吃苦,敢於降低自己身份的精神。有時候小虎會想,當那些個曾經被服侍得舒舒服服的人們看到曾經為自己擦過背搓過澡的溫州人仿佛在一夜之間成為百萬富翁,而自己仍舊最多隻能在洗澡時才能找到一絲優越感的時候,他們將會作何感想。

小虎以前讀過一篇有關一個廣東人替人擦皮鞋擦出連鎖店的報道,當時曾經為之感動不已,再想想自己家鄉那些個寧願餓死也不願幫人擦皮鞋的人們,實在不由得不感慨萬千。

每當小虎走在街上看到那些四肢健全,頭腦不傻的人們要麼在街上行乞,要麼幹著些小偷小摸的人,恨不得衝上去給他們每人兩巴掌。這些人不願自降身價去替別人擦皮鞋,卻幹著些雞鳴狗盜的行當,殊不知這比替人擦皮鞋還要為人所不齒。有時,小虎會有一種極端的思想,那就是對偷人的和賣假藥的最好是抓住一個槍斃一個。

然而,小虎做夢也不會想到一向痛恨違法犯罪的他竟會在不久的將來也走上犯罪道路,而且就此悔恨終生。這也許就叫命,盡管小虎一向不信命。

大狗繼續說:“老板不在的時候,高經理難道就不管?”

鄭芳芳冷笑說:“管?他自己比我們玩得還凶呢。”

大狗輕輕皺了皺眉頭說:“哦,是嘛?”

談話突然又就此結束,鄭芳芳繼續玩著她的遊戲。大狗本想找話說,但見鄭芳芳有一搭沒一搭的,也就沒了說話的興趣。小虎是初來乍到,與鄭芳芳本就不熟,再加上每次鄭芳芳看小虎的目光都讓小虎覺得是那樣的充滿鄙夷之意,從而自然也就沒了想與鄭芳芳說話的興趣。

其實也難怪鄭芳芳會鄙夷小虎,這你隻要看一看小虎的那一身裝束就會明白。此刻的小虎上身掛著一件破舊的西裝,一邊下擺上升一邊下擺下垂,胸前的翻領滿是一個一個的泡,且早已完全變了形。下身穿一條膝蓋上早已洗得發白的寬大牛仔褲,足踏一雙半新半舊的石林鞋,整個裝束看上去就象剛花幾塊錢從舊貨攤上買來的。由於衣褲都很肥大寬長,看上去就像是掛在竹竿上一般。唯一讓人看著舒服的是那一頭梳得較為光鮮整齊的濃密的黑發,一張臉雖然幹燥微黑,倒也算得上是眉目清晰,高挺筆直的鼻梁下是一張輪廓分明的嘴,整張臉看上去倒也很端正。

他們就這樣也不知沉默了多久,鄭芳芳忽然開口說:“哎,大狗,你能給我講一道數學題嗎?高中的。”

大狗不無自嘲地大笑說:“開什麼玩笑,我連初中都沒正式畢業,你居然讓我給你講高中的數學題。怎麼,還想考你那什麼專科?”

鄭芳芳輕輕歎了一口氣說:“是啊,總不能就這樣一輩子打工吧?”

“什麼題?也許我能解。”小虎有些怯怯地說。

“你能解?”鄭芳芳明顯地表現出不信,“噢,那你幫我看看!”

鄭芳芳說著從一邊的桌上拿出一本厚厚的書翻到其中某一頁遞到小虎的麵前說:“喏,就是這個題。”

鄭芳芳口氣裏的那種不信使得小虎感到有些不舒服,本來心裏連想不想看,但鄭芳芳那種口氣使得小虎想在這女孩麵前找回些麵子,於是略微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把書拿起來看了看。小虎粗略地把題讀了一遍,不由得冷笑說:“這不就是一個有關利率計算的數列題,很簡單的,你們搞會計的不應該不會算呀!…”

那一瞬間,小虎根本沒有發現鄭芳芳的臉紅了紅,但小虎很快發現了自己的失言,連忙改口說:“噢,是這樣,我們先來算第一年連本帶利應該是多少錢,然後再算第二第三第四年的,依此類推…”

也不知是因為小虎講得太快還是因為鄭芳芳沒有認真聽,總之小虎一連講了三遍,鄭芳芳依然還是一副滿頭霧水的樣子,最後小虎又不得不再講了一遍。

“聽懂了嗎?”小虎試探問。

鄭芳芳呆呆地看著小虎半晌,恍然說:“噢,聽懂了,謝謝!”

其實小虎看得出來鄭芳芳實際上還是不怎麼懂,但既然人家已經說懂了,自然也就不好再說什麼,隻好笑笑說:“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