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弟兄們火化了，骨灰帶回去成不成！”李固站起身衝著那些活著的士兵大聲問道：“人死了，屍首不能撂在這。隻要咱還有一個活著的，就得把這些弟兄們的骨灰帶回去，你們說成不成。”
“成！”戰場上響起震天的洪流。
一堆堆火被點燃了，沒有木頭拆了大車，原野上的樹葉被砍倒了不少。李固沾染鮮血的雙手拿著一塊白布，一隻毛筆。每一個士兵的名字都記在上麵，每寫下一筆他的手都在抖，抖得不成樣子，字也寫的不成樣子。
“大人，布不多了。”一個士兵紅著眼說道，為了包裹這些弟兄們的骨灰，已經拆了幾個帳篷。
李固沒有說話，將手裏的筆交給旁邊的士兵，然後默默的解開身上鐵甲的扣子。外麵的甲卸下來，然後是內層的鎖子甲，再往後就是身上的布衣，最後脫下了已經烏突突的白色小衣。
雪地中每個士兵都在默默看著，看著李固露出赤裸的胸膛，身軀並不強壯，可在士兵們的眼睛卻變得高大起來。他慢慢的走到一個熄滅的火堆旁邊，將小衣撲在地上，然後默默的撿起一快骨頭放了進去。
“卸甲！”不知那個軍官一聲號令，數千甲士齊刷刷的開始卸甲脫衣。寧可自己凍著，也不能讓弟兄們的屍骨沒個著落。
這一幕正好被帶著一身血氣率軍趕回的程知節看在眼裏，老將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有些動容，早見慣了生死的百戰將軍，此刻心中卻有些酸酸的。什麼是袍澤，這才是袍澤，打仗的時候幫你擋刀子，死了幫你料理後事。
程知節從馬上跳下，轉頭對身邊的書記官吩咐道：“給陛下請報捷的折子裏把這小子也帶上，老子要給他請功。”
骨灰被白布包裹著，上滿寫下了陣亡弟兄的姓名籍貫，挽成一個包袱形然後背在背上。他們剛才就站在我們身邊，與我們並肩作戰，現在他們也還在這裏，還將與我們一起浴血。如果我不幸陣亡，那麼我的骨灰也將被其他兄弟帶著身邊。我們一起殺敵，一起勝利，一起回家。
戰場上忽然傳來一陣歌聲，一陣耳熟能詳傳唱了千年的歌聲，一個讓所有人心中都燃起希望的歌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歌聲的源頭是帥旗下的大將軍盧國公程，將軍的眼中滿是淚花，鐵甲上偏偏斑駁的血痕，這歌聲在風中傳進了每個士兵的耳中，傳入每個士兵的心中。一種力量在心中慢慢的升騰，就像唐軍的戰旗，無論風雪多大，它都依然隨風飄揚，剌剌作響。
一開始這歌聲隻有少數人在唱，可漸漸的卻彙聚成一股力量，數千戰後餘生的戰士都在昂著頭，含著淚，用來自胸腔的嘶吼，用體內殘餘的力量一起合唱。
這首歌已經傳唱千年，而且還將繼續傳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