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穀開春的時候，顏淵的衣冠塚旁邊長出了許多漂亮的鳶尾花。
我很少來看她，她是我這一生最特別的人，沒有之一。
可是我卻連她的屍身，都沒辦法保全，她死在我懷裏，形神俱滅，化作一團星星點點的光，然後散開，此間再無她這般人。
她是蛇穀有史以來靈力最高的人，長相清豔妖嬈，有時候我盯著她的臉久了，覺著呼吸都像要漏掉幾拍。
從我出生，就和她待在一起。
她是我的老師，蛇穀上一任大祭司。
這一百年，我一閉上眼，就會想到她死之前，站在青城山頂，微風溫柔的撫摸肌膚，她背對著我站在前麵，她說，小夜，我若是死了，你就拿著煉情去找晨悉。
我沒想到所向無敵的顏淵，會說出死這種話。
她繼續說，我這一生，自視甚高，唯獨對他沒有把握。
然後她轉過身，衝著我笑。
我啞著嗓子，人是我殺的，顏淵。
她皺眉，聲音糯糯的，可你還不想死，錦。她低著頭笑了笑，可我想，我厭倦了這樣的日子，容洛死了之後，我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我想去陪他，他最怕一個人。
容洛是她死掉的兒子，死在一百二十歲，按照人界的算法，他那時候應該是人類的六歲。
她望著我，你和容洛，都是我的孩子，錦，我也舍不得你死，若你們倆都走了，我一個人要怎麼麵對日複一日的痛苦和思念，想想都難過。
我什麼都說不出來，掉頭就走。
我屠村了，一個部落的人，一夜之間，一個不剩。回去之後，我告訴了顏淵，她沉默了很久，她說，你不會有事，錦，我會護著你。
沒人知道是我幹的，顏淵教我的法術，殺起人來幹淨利落，頃刻之間，數千條命就隕了。也因為太幹淨利落，蛇族沒幾個能做到，顏淵和我，自然被列入懷疑對象的名單。
這天，我幫顏淵去魅蛇部落看看村民是否安好，回來的時候，和顏淵居住的山洞彌漫出一股血腥味，進去的時候，顏淵正拿著煉情劍和王對峙，她臉色如常，我卻看得出越來越蒼白，王冷冽的眉眼帶著譏諷，他說，大祭司，連抓凶手的能力都沒有嗎？
顏淵偏著頭想了想，說，哦，那王覺得誰是凶手呢？
王的眉毛皺起來，他說，我不會手下留情。
我看見顏淵神色如常，然後她用手環住王，說，那十天之後你再來，我告訴你誰是凶手。
王推開她，拂袖而去。
王從我身邊掠過的時候，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深邃細長，漆黑如墨，和顏淵一樣好看，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梁和刀鋒一樣的薄唇。他是蛇穀的美男子，多少少女一顆芳心暗許給他，他隻娶過一個人，在這個女人四百歲生日那天，讓她做了萬人之上的王妃，做了他的女人。後來過了兩百年，她躲進山洞不再出來，第二天，他宣布休妻，再沒婚娶過。
他沒了舊愛，就有了新歡。
那個被休的王妃，就是顏淵，她告訴我，在他們成婚後的一百年以後，在一次宴會之後，她看見王和一個女人在寢宮外的柱子旁邊親熱，她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那是她的侍女，修蛇部落的尺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