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孫有慶有什麼反應，李玉香的巴掌就落在了夏荷身上。
她一邊打人，一邊罵：“你這個死丫頭，要你有什麼用？一點都不聽話。就會耍脾氣，就會惹人生氣。你才幾歲呀？就在家裏胡亂做主，有你說話的份兒嗎？誰家的孩子不是要聽父母的？誰家的孩子跟你一樣？心疼你落水一場不想跟你計較，你倒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誰都不放在眼裏。哪個人吃的鹽不比你多？哪個人跟你一樣沒老沒少？沒規沒矩？”
一巴掌一巴掌的落下，跟剛開始那一拳比，身上的痛輕多了，心上的痛卻重多了。
夏荷實在是想不通，她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母親這樣生氣，對她動手。
事情反轉太快，孫有慶也愣在了原地，聽著李玉香的叫罵，他胸腔裏的怒火逐漸消散。
上房門口，婆媳兩人的表情大不相同。
小陶氏搖頭歎息，隻覺得老二這夫妻兩人都是缺心眼，又對夏荷的遭遇充滿了同情。但是這點同情，還不足以讓她出手相助，能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啦。
遇事少摻和，女孩子，還是心狠一點的好，太過多情，就注定了生活坎坷。
前幾天的爭吵還曆曆在目，如果不是她堅持，老二兩口子不就要逼著她拿錢出來填補空缺了麼。
她才不幹呢，誰的缺口誰自己補，誰錢不夠誰就自己承擔責任。
老二錢不夠，那他就應該去做工役。
明知道婆母手裏有錢，還推脫說是給老三辦親事用光了，這點錢當母親的都不幫忙出，忍心讓他去，她一個外人怎麼能不多個心眼。
這是一個殘酷的世界，誰不懂得保護自己，誰就會受到傷害。
差別在於，有些人被保護著，有些人沒人保護。
沒人保護的人，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這才是生存之道。
大陶氏雖然麵色不顯，眼神無波，實則心滿意足。
她很早之前就對夏荷不滿了，一直隱忍著沒有出手。
這個孫女想要超出她的掌控，她怎麼能夠願意？
小兒子反叛她是真的沒有預料，其他人，她不會再給這樣的機會了。
她還有兩個兒子，她還可以掌控他們。老大家的還指望著從她這裏學東西，不敢不聽話；老二家的兩人，都是蠢貨，她還沒有放在眼裏。
你看今天的事情，不就是從她暗示老二去老三那裏借錢開始，才發展成這樣的。
等了一會兒，看鬧得差不多了，她才揚起聲音喊道：“老二，你跟我過來。”
小陶氏一看這情形是做不了活兒了，扔下一句：“娘，我先回屋了。”轉身就走了。
李玉香看見婆婆和丈夫相繼進屋，立刻停了手上的動作。
她隻是不想直接麵對丈夫的怒火，怕丈夫怪她，才推女兒擋在麵前的，她又不是真的恨這個女兒。
這個女兒一心維護她，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可真笨，他打你你不會跑啊？傻站在這裏讓他打。”
夏荷看不懂她，緊抿著嘴唇，低頭不語。
李玉香拉她，沒拉起來，又使勁兒拽了一把，拖著她回屋去了。
夏荷有些不明白母親前後不一的態度，仍舊不吭一聲。
回到屋裏，李玉香拉著夏荷一起坐在床邊，語重心長的開口：“你也別怨你父親，他今天打你是有原因的。你上次自作主張花錢，導致他抵工役的錢不夠，今天去你三叔家借錢了，看這樣子是沒借到錢，或許還受了些氣，才控製不住發脾氣……”
“你生妹妹的時候那麼危險，他都不管你，你還要替他說話，今天還打我。”夏荷悶聲說。
李玉香輕聲細語的說：“你在怪我嗎？我打你總好過他打你，我下手會輕很多，他會嗎？你把錢花了，後果讓他承擔，他正在氣頭上，下手可沒個輕重的。傻孩子，我那是在保護你呢。”
夏荷又低下頭，沉默不語。
她真的不是一個純粹的小孩子，早就過了人雲亦雲的年紀，也有自己的思考和堅持。
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會拿錢去請大夫，救母親和妹妹，她在這件事情上從不後悔。
如果把她換到母親的位置，卻決不會跟女兒說今天這些話，也不會把責任推到女兒身上。
結果不同，隻能是每個人的選擇不同。沒有什麼絕對的好與壞，善與惡，呈現出來的，都是最真實的自己。
她誰也不怪，誰也不怨，隻是有些無力，心口有些痛，一下一下的，難受。
她，還是沒有忍住，不知不覺間把母愛當成了一個港灣，放逐了自己全部的信任。當風雨來襲，天地色變，這個港灣變成了另外一個深淵。
她，已經感覺到了絲絲縷縷的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