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蜂蠟葫蘆燭燈(1 / 1)

夏荷跌跌撞撞的跑到臥室門口,就看到母親李玉香正在給妹妹喂米湯。

她從來都是不上手做這些事情的,她曾跟夏荷說過她手指粗糙,怕刮傷了妹妹嬌嫩的皮膚,夏荷就心甘情願的照顧妹妹,毫無怨言,也沒有多想。

此刻,她不僅在喂米湯,還時不時地用手指擦一下妹妹嘴角流出來的米湯,動作輕柔,嘴角帶笑。

聽到門口有動靜,她抬頭望去,在看清楚是夏荷的時候,隱去了嘴角那一抹笑意,視線在床頭那人身上停留片刻,才低頭將孫小豆放在床上,蓋上被子。

床頭,父親孫有慶半倚靠著,正在撥弄燈芯,火焰隨著他的撥弄,一下一下的跳動著,忽上忽下,忽明忽暗,變幻莫測。

夏荷的心,也跟著燈上的火焰起起伏伏,左右晃動。

農家的東西都是很珍貴的,一磚一瓦自有它的用途,看起來很不起眼的東西,背後也有一番心血在。

夏荷想到了剛開始照顧妹妹時,晚上沒有光線,她不得不摸黑給妹妹換尿布的場景。

盡量細心周到,還是能蹭到床上,她第二天總是要洗床單。

遇上陰雨天,兩條床單都曬不幹,連換都沒得換。

她絞盡腦汁,才想起來讓孫石頭去摘了一個蜂巢回來,為了這個蜂巢,孫石頭的眉頭和胳膊上還被蜜蜂蜇了幾個包,很長時間才消散下去。

她把弄出來的蜂蜜都給了孫石頭,隻留了一個蜂巢。

清洗、熏蒸、過濾、搓麻繩,一番折騰,才做出蜂蠟,裝進葫蘆裏,放上燈芯,製成一個簡易的燭燈。

後來,她靠著這個燭燈照亮,才免去了很多次洗床單的活計。

夏荷扒著門框,看著跳動的燭火,眼眶都紅了。

明明滅滅的燭光,照映在父親孫有慶的臉上,一片昏黃。

他很認真的在撥弄燈芯,試圖讓火光更亮一些,光線更充足一些,屋子更清楚一些。

他頭也不抬,專心致誌,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家人都沉默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夏荷呆愣半晌,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娘,奶奶說要把我賣掉,你能不能幫我說說話,別賣我,我可以幫家裏做很多事的……”

“我……”李玉香剛張口說話,就被打斷了。

“你可以幫家裏做什麼?你什麼都做不好。不但做不好,還處處惹禍。”孫有慶用手指了指自己包紮過的腿,說:“你看看,受了傷,花錢吃藥不說,還做不了工,養傷也得很長一段時間,指望你做的那點家務活兒,能養得起家嗎?”

“爹,我……”

“既然這個家盛不下你,那你就到外麵去,你不是有很多小聰明小算計麼,你就去外麵施展啊,天大地大的,隨便你去禍害誰,隻要離我遠遠的就行,我管不了你,你往後就自己管自己吧。”

腿上的傷口,難以愈合,時刻都像是提醒著他,這個女兒有多狠。

夏荷一時語塞,她此刻清楚的意識到,父親孫有慶對她有很大的敵意,這種敵意不是她憑三兩句就可以輕易化解掉的。

她心裏很難過,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被賣到什麼地方,遇見什麼事情,有什麼樣的人生,誰也不清楚。

未知的,才是最讓人擔憂的,她抬起頭,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今夜無星無月,夜幕下影影綽綽,什麼都看不分明,濃厚的黑色彌漫,仿佛能夠吞噬人所有的勇氣。

夜間冷氣來襲,夏荷突然打了一個冷顫,感覺鑽進了骨頭縫裏一般,徹骨寒涼。

“小荷,”李玉香的聲音在夏荷耳邊響起,帶著一點哽咽,“家裏是真的沒有錢了,後麵還有很多事情要辦,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你……別怨我們。”

夏荷能說什麼呢?

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順著門框,滑落在地上,無聲落淚。

她不知道,也想不出來,到底哪裏出了問題,事情怎麼就突然到了這個地步,無可回頭。

明明三叔和父親前段時間一直有隔閡,什麼時候又統一戰線了?是什麼讓他們做出同樣的決定?

她……真的這麼讓人討厭麼?為什麼……所有人都放棄了她?

她真的不想被賣啊。

被賣的人,哪裏會有什麼好下場?

沒有自由,沒有權利,沒有反抗能力,有的隻是任人宰割,毫無希望。

她……不想落入這樣的境地。

“娘,錢真的那麼重要麼?”

“孩子啊,你不懂,沒錢的日子,連呼吸都覺得是一種罪惡。你出去了外麵,不論什麼地方,都比這裏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