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沒說什麼，用盡力氣站起來，一步一步向後退，逐漸隱身在黑暗之中。
外麵的世界會比家裏更好嗎？
她不相信，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都能毫不留情的拋棄她，陌生且沒有任何關係的外人能善待她？
她也不敢有這種奢望。
有個隨身空間又怎樣？懷避其罪的道理她還是懂得的，不可言說，不能言說，隻能三緘其口。
人，終究還是要在現實中真實的過活。
她一邊後退著，一邊死死的盯著臥室裏漏出來的一點光亮，貪戀的目光不肯移開。
“哎呀……小荷，你……怎麼了？”
孫小草收拾好廚房，關上門準備回屋睡覺，路過院子的時候撞上了夏荷，她穩住身形站好，開口時驚訝的聲音在看清那滿臉淚水的時候轉化成了小心翼翼的詢問。
“小草姐，我……我要被賣了，我……我再也……嗚嗚……”
夏荷心裏實在是難過，說出來的話也有些語無倫次，磕磕絆絆，最後實在是說不下去了，隻剩下嗚咽聲。
她沒有說清楚，孫小草卻聽懂了，有些詫異，聲音都顫抖了：“你……被賣了，怎麼會？”
“姐，我不想被賣掉，我……”
夏荷還沒有說完，就被孫小草打斷了，“小荷，你等著，我去問問看是怎麼回事啊？你別急，在這裏等著我啊。”
說話的時候她還用袖子給夏荷擦了擦眼淚，才著急忙慌的跑到父母臥室前，推開門進去。
門內一燈如豆，照著床上酣然入睡的孫小江。
母親小陶氏正在燈邊就著光線熟練的縫補衣服，聽到開門聲，轉過頭來，問：“廚房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就趕快去睡覺吧。明天還有一大堆活兒要幹呢。”
孫小草在她不溫不火的語氣裏，聽出了幾分關心，心底一暖。
輕手輕腳關上房門，夏荷坐在母親身旁，盯著燭光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娘，小荷要被賣了，你知道嗎？”
“知道。”小陶氏聲音平靜，連手上飛針的動作都沒有停頓半點，顯然是事先就知道的。
“娘，你能不能幫幫小荷，別讓她被賣啊，她還那麼小，還……”
“不能。”
“為什麼？”孫小草對母親的態度很不解：“你看我們現在用的這個燭火都是她做的，她很能幹的。”
“燭火是她做的不假，她能幹也不假，以後再長大一點就更能幹了。”小陶氏把手上的活兒往下一放，看著孫小草語重心長的說道：“但是，我幫不了她。”
對上孫小草疑惑的目光，她繼續說：“你以為這件事是我說一句話就成的嗎？”
小陶氏冷哼了一聲，“就你二叔和二嬸那個樣子，她這次不被賣，也還有下次，我也不可能每次都幫她。”
孫小草更加不能理解了：“怎麼會這樣？”
小陶氏歪頭看了看孫小草，有些欣慰的說：“算了，你也長大了，我也該給你說道說道這裏麵的曲折，好讓你長長見識，以後別被人當傻子給騙了。”
“你二叔二嬸為什麼要把你小荷妹妹給賣了，因為沒錢了。為什麼沒錢，你有沒有想過？”
“……”
“因為他們在亂花錢，沒有成算。夫妻兩個都一樣。”
“……”
“你二嬸成親的時候是有帶過來嫁妝的，應該還不少。”
“那……”
“看不出來是吧，那就對了。”小陶氏嘴角一扯，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她是有錢也不敢花的，她上麵有一個婆婆，一個嫂嫂，她怎麼敢穿的好呢？我一個嫂嫂還好，婆婆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奶奶不讓她穿嗎？”孫小草問。
“那倒沒有，你奶奶最精明不過的人了，她可不會說，她隻會做。”
“怎麼做？……”
“讓她做家務啊。穿好衣服的時候讓她抱柴，枝枝葉葉的會把衣服勾絲，勾了絲以後，那衣服就不成樣子了；穿顏色好的衣服時，就讓她切豬草、煮豬食、喂豬，隨便在哪裏一蹭，多用水洗幾次，再鮮亮的顏色也要掉上幾分色澤。有些時候，衣服上的汙漬根本洗不掉，就廢了。”
“後來呢？”
“後來，”小陶氏譏笑一聲，“就跟我一樣，隻能粗布麻衣，灰頭土臉的穿著了。這人呐，都是一點點改變的，習慣了，也就接受了。”
“這麼容易就接受了？她沒有一點反抗嗎？”孫小草問。
“哪能啊，她有段時間也是不高興的，也不知道你二叔是怎麼哄的，反正最後就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