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南方的空氣中已經有了淡淡的冬日氣息。
那天的天空格外澄澈,藍得沒有一絲雲彩,仿佛再多看一會兒眼睛就會溶化進去。陽光從教學樓前的香樟樹頂灑落,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影子。
然後,我就看見了那個微笑。
隻是嘴角那一點淡淡的弧度,就讓我在一瞬間有了宿命的感覺。至今,我仍然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那一天的那一個微笑,我隻能說那是一種前世今生的宿命。仿佛千百年來一直孜孜以求的某樣東西,就這樣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降臨到了我的麵前。他從樹下走過,耀眼的陽光跌落在他身上,我的心髒仿佛在一瞬間被刺破,時空霎那靜止。
我知道他是誰。那個時候,他在學校裏的鋒芒可以說無人不知。若幹年以後,在異鄉重遇他的舊日同窗,三杯酒下肚,那個人輕輕的點著頭感歎道:“那個時候,他可是全校學生心目中的一麵旗幟啊!”但,就是這個優秀的、眾人敬仰的他,第一次讓一向樂觀的我感到了空前的壓抑,這種仰著頭的距離竟是那麼遙遠。
可是,我的視線還是開始不由自主地追逐他,無論他出現在什麼地方,我都可以很輕易地從人群中辨別出來;哪怕他隻是輕輕地笑一下,我都能準確地捕捉到;我記得哪輛自行車是他的,常常故意把車停在他的車子對麵;我知道他每天早上和中午到校的時間,便掐著時間,裝作不經意的在門口跟著他一起進校門;體育活動課的時候,偷偷躲在一邊看他打籃球、打羽毛球;每天放學後,我總是偷偷跟在他身後,即便那樣做我需要多走很長一段路,但能夠多看一眼他的背影也是幸福的。雖然,我知道那樣做很可笑而且根本不會有結果,但我的身體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誌一樣,已經完全失去了控製。
人的感覺說來真是奇怪,俗話說“度日如年”,而我竟覺得“度年如日”。很多時候,我會覺得日子一天一天過的緩慢極了,以至於我會用“熬”來形容它,但就在某一刻,一朵雪花悄無聲息的就停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才恍然“竟又是一年了!”。
原來,一年的時間竟是如此短暫!終於,他畢業了,要去千裏之外的另一個城市。看著學校布告欄裏張貼的榜單,我的腦子裏空空的,連想點什麼的力氣都沒有。他要走了!他竟真的要走了!
站在沒有了他的校園裏,我突然發現,原來能偷偷地站在身後看著他也是幸福的。我開始有了一些奇怪的習慣,比如常常扭頭看窗外那棵香樟樹;比如站在校門口發呆;比如一個人坐在操場上看天。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從別人口中得知,學校即將送他去國外留學。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竟然連一絲表情都擠不出來,就像一台被拔掉電源的電腦,瞬間黑屏。國外……這一次,我將再也找不到有關他的種種。這一次,他是真的從我生命裏消失了。
漫長的兩年。他就像驚鴻,剛剛駐足在我的視線裏就飄然飛去,當我意識到已經無法將他從記憶中抹去,卻從此再也見不到他。路過每一個他曾駐足的地方,我便會注目,仿佛他仍在那裏。他的無意竟使我有意。我企圖把他埋在心底不去想,可無意中發現某個人長得和他有幾分相像,便會忍不住多看兩眼,心底記憶的那一頁在不經意間又被風吹起。我開始接二連三地失眠,三更半夜坐在窗台上,看著外麵的街燈亮起、熄滅。我的心已經在我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時候,一天天枯萎,無藥可醫。
終於,我也畢業了。我去了他所在的那個學校,選擇了他讀的那個專業,每天裝作很高興的樣子,其實內心平靜得就像冬天的大海。因為,我已經決定要獨自去走另一條路,在這條路上沒有人能陪我。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但我已不能回頭。
毫無波瀾的日子,一天,一天,乏味地流淌著。知道我的學習為什麼那麼好嗎?因為我需要麻痹自己。不讓腦子胡思亂想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別的東西填滿它,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專業學習中去。我的進步簡直可以說是“超光速”,我用一年多的時間就取得了人家用三年的時間才能拿到的資格認證。在別人眼裏我就是那種所謂的“天才”,但沒有人能體會我那種機械、麻木的精神狀態。
然而,就在我以為一切都可以這麼靜靜過去的時候,我卻又一次落入了命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