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囚車﹐楊越微微有些吃驚﹐囚籠並非像普通那樣﹐隻用幾條木棍撐出一個方框﹐讓押送者可以清晰地看到裏麵的情況﹐而眼前的這一輛﹐倒像是後世的那種封閉式囚車﹐囚籠的部份全部被黑布覆蓋﹐像是一個黑色的箱子。
「上去吧﹐這可是為你特製的﹐天下獨一無二。」
王蓋走到他身邊﹐眼中帶著戲謔的目光﹐說完還特意笑笑﹐仿佛眼神中還藏著未盡之言。
楊越仿佛察覺不到﹐神色平靜﹐並不為其所動﹐心裏明鏡似的。
王蓋此舉不能不說是別有用心﹐從京兆府大獄到公審之所在﹐必要穿過繁華的長安大街﹐哪怕是這種細雪紛飛的日子﹐也會大批的觀審者出現﹐知道囚車途經之處必然爭相圍觀﹐王允父子大概是怕出甚麽亂子﹐又或許擔心他在路上與私黨有所勾結。
鑽進了黑布木籠﹐眼前頓時一片漆黑﹐仿佛深夜又至﹐隻有耳邊呼呼風聲﹐楊越索性閉上眼睛﹐養足了精神準備作戰。
王蓋並未坐車﹐騎著馬冒雪隨著囚車而行﹐倒像是個押車人﹐一身朝服極是顯眼﹐寬上的臉龐上也盡是得色。
這些日子與楊越相處﹐無論說甚麽都很難讓他動容﹐因此一直都有些挫折感﹐今日終於爽了一把﹐笑容也別樣燦爛﹐便是寒風飛雪也突然變成了美景﹐而不再是煎熬。
「上路！」
隨著王蓋一聲令下﹐從執金吾伏完手上特意借來的百兵卒率先開道﹐或許是不想招人注意﹐兵卒們隻拿了兵刃﹐旗幟甚麽一概不拿。
京兆衙的衙役們守著囚車走在中間﹐若不仔細看﹐大抵會以為是一群人抽著一個黑色的大箱子。
隊伍的後列則是百餘名王氏私兵﹐與普通私兵不同﹐這些私兵都是王允精心招募﹐人數雖然不多﹐但裝備極是精良﹐皆佩蜀刀精甲﹐都穿著京兆府衙役的衣服﹐比起執金吾處借來的兵卒還要多幾分氣勢。
「楊越﹐要不要猜一猜公審之台設在了何處﹖」
王蓋隔著黑布笑問﹐語氣中頗多挑舋﹐很難想像這是一個接近中年的男子在跟一個少年說話的語氣﹐旁邊跟隨著京兆府衙役皆側目而視。
黑布中沒有任何聲音﹐等了片刻﹐王蓋臉上的不悅之色漸重﹐仿佛一拳打空了。
「不說話﹖沒關係﹐到了地方﹐你不說也得說﹐過了今天﹐再想說話可就沒那麽容易了﹐便是說了﹐也不會有人聽。」
又是一片沉寂﹐黑布之內仿佛是一尊石雕﹐而不是一個人。
王蓋覺得沒意思﹐冷哼了一聲﹐手緊了緊韁繩﹐正準備退到後隊﹐與私兵中的親信說話﹐車內忽然響起了楊越的聲音﹐像北風一樣凜洌地吹了過來。
「大人才要好自為之﹐太師當朝﹐便是我輸了﹐也不會有任何麻煩﹐倒是大人麻煩不少﹐這些日子與大人交談﹐多次提點﹐可大猶自未知﹐我甚是擔心﹐不得不再次提醒一句。」
宛如獵手冷箭不中﹐反被獵物狠狠地咬了一口﹐王蓋臉色微沉﹐大有不悅之色。
「休要再言﹐本官可不是三歲小童﹐豈能輕易為旁人之言所動。」
楊越卻不理他﹐自顧自地說著。
「大人若贏了小子﹐不免落得個以大欺小的名聲﹐還讓太師大失顏麵﹐這剛剛到手的京兆尹之位﹐怕是也轉眼即失﹐連帶司徒大人也吃了瓜落。」
「若大人敗了﹐不說自己失了顏麵﹐連帶長安的動蕩也一並算在了大人身上﹐『治政無方』四個字重逾千斤﹐司徒大人同樣受到影響﹐大人要好生掂量掂量。」
王蓋雖不知「心理攻勢」這種名辭﹐卻明白楊越在幹甚麽﹐雖未到公審﹐可這場戰鬥此刻便已經開始了。
當然﹐這種陽謀﹐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周圍這麽多人京兆府衙役跟著﹐都不是他的人﹐無論接與不接﹐楊越都會說下去﹐除非禁止他說話﹐可若真這麽做﹐反而會惹人非議。
「本官秉持公義﹐持正理案﹐何需在意是是非非﹐你若有案﹐本官便定你的罪﹐如此而已。」
「大人莫要忘了﹐今是審的是楊越殺張溫一案﹐公審對辯之時﹐難免要提及張氏的隱密之事﹐其中或有牽涉王氏一族﹐又或是大人親友同黨﹐大人真的不怕﹖」
楊越的聲音隨著車輪轉動的聲音一同蕩起﹐極有節奏﹐又極是平淡﹐仿佛在說別人之事﹐然而傳到王蓋耳中卻化成了無數小針﹐擠入心腹﹐雖無劇痛﹐卻有種隨時都會疼痛的感覺。
「你若要攀扯旁人是你的事﹐本官行得端坐得正﹐不怕流言蜚語﹐倒是你﹐小心本官再告你個誣告之罪。」
「大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王蓋哼了一聲﹐選擇無視楊越﹐卻被接下來的話嚇到了。
「八月十三﹐王黑與張球等少年士子在茂陵調戲民女﹐還打傷其父﹐之後竟揚長而去﹐卻讓仆人頂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