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兩天﹐八月十五﹐王黑張球一黨又在上林苑行獵﹐射殺獐、鹿、兔等共計二十七隻﹐上林苑是天子之地﹐這是僭越﹐大逆不道。
「九月初三﹐大人的族叔王稟強行侵占藍田穀土地四十三畝﹐趕走佃戶七戶五十一口……」
字字如刀﹐句句似槍。
王蓋越聽越是驚恐﹐鐵青的臉色漸漸蒼白﹐最後連一絲血色都不見了。
他原以為楊越隻是恫嚇威脅﹐從而在公審之時爭取些籌碼﹐沒想到他手裏竟有如此詳盡的資料﹐時間﹐地點﹐人物﹐所犯刑律﹐竟一項不少。
要知道自從他上任之後﹐便禁止任何人探訪楊越﹐手段極是強硬﹐也就是說這些資料在楊越自首之前便已經掌握。
莫非是……董卓﹖
想到董卓有可能在暗中調查王氏一族的不法事﹐他便覺得心驚肉跳。
照楊越所述﹐顯然已經掌握了很多﹐盡管皆是子侄遠親的罪行﹐便是王黑也隻是協從﹐可這種調查說明一種態度。
即便王允掌控著長安局勢動向﹐可經過楊越事件﹐這種撐握已經被大大削弱﹐董卓之勢卻大大提昇﹐此削彼漲﹐若董卓失去了對王氏的信任﹐對於王氏一族而言將是決戰之時。
問題是……真的準備好了嗎﹖
王蓋感到憂心忡忡﹐盡管上下都意識到腳步需要加快﹐可快到立即就要刀劍相交的地步﹐連他的父親都沒有這種意識。
楊越不再多言﹐風聲中夾雜著王蓋漸漸沉重的喘息聲﹐足以說明一切﹐今日的公審﹐王蓋大概都要在這樣的心情中進行。
王蓋不知道﹖當然不可能。
楊越的用意太明顯﹐隻是楊越的籌碼太凶太狠﹐他根本難以招架﹐便是他的父親﹐一時間也未必有良策。
想了想﹐他退到了隊末﹐喚來一名親信緊急往公審之處報信去了。
※※※
雪依然在下﹐細雪紛飛﹐天氣極冷。
若是平日﹐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留在家中﹐如非必要絕不出門﹐雪會一點點覆蓋長安的街道﹐最終把世界都得銀妝素裹。
可今日﹐雪花們要失望了﹐落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堆起來﹐便被潮湧而來的足跡踩化了。
王蓋一直都沒有公布公審地點﹐因此平民們出了門便直往京兆府來﹐卻發現那些示威者竟然全都不見了﹐連帶京兆府也隻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守著﹐隻是在院牆外倒是貼了一張告示﹐又把人潮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未央宮﹖」
當黑布揭開之時﹐楊越立時被眼前景致嚇了一跳。
高大的宮城城牆像座巨峰矗立在正前方﹐巍峨的城樓早已被雪染成了白色﹐仿佛邊疆披雪的衛士﹐守護著宮牆內的天之嬌子﹐厚重的城牆上掛滿了晶瑩剔透的冰錐﹐若是晴天﹐大概會閃閃發光。
風雪漸小﹐大抵可以清晰地看到城牆上的狀況﹐各處已經布置妥當﹐成了觀景台﹐此刻正人頭湧湧﹐不是宮裝女子﹐便是宦官﹐來回奔走﹐侍候著那些巍然而坐的官員﹐這些人不是皇親便是國戚﹐大抵是伏完之流。
楊越有些懷疑﹐把公審台設在此處是為了方便天子觀審﹐而非其他目的。
目光下移﹐十幾丈外的大道中央竟搭起了一座木台﹐方方正正﹐還插滿了旗幟﹐倒是頗有規模﹐臨時搭建能有這種水準﹐想來王允也花了不少心思﹐竟連從禦道竟也請了特詔使用﹐寬廣的街道連帶街道兩側的空地﹐形成了一個小型的十字廣場。
再往公審台的四周張望﹐台側十丈皆被清空﹐騰出一片隔離區﹐再往外便是觀審區﹐此時早已人頭湧湧﹐水泄不通﹐便是那些官員﹐也隻能站在人群之中觀望﹐或許他們的心處都已經擠滿了人
已經布置妥當﹐黑壓壓的一片身影﹐仿佛一座巨峰﹐原也猜過王允會如何安排﹐沒想到竟是在這種地方。
「好心思。」他扭頭朝王蓋笑笑。
王蓋經過路上的恫嚇﹐心情早已沒有出衙時那麽輕鬆﹐顯得心事重重﹐便是聽出楊越話中帶著調侃之色﹐也懶得回應﹐腦子裏不斷思考著如何應付楊越手上那些足以震驚長安的證據。
楊越見他不答﹐笑容越發燦爛﹐神色也輕鬆了許多。
目光隨意地移動﹐一張張觀審者的麵孔映入眼簾﹐有好奇的﹐有皺眉的﹐有開心的﹐有憤怒的﹐有拍手為他歡呼的﹐也有怒目相向者﹐人生百態﹐大都可以在這些麵孔中找到。
成千上萬的人﹐此刻都在注視著他一個人﹐他第一次感覺到明星般的待遇。
忽然﹐幾張熟悉的麵孔意外地出現在眼眸中。
「他們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