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飄飛﹐人頭湧湧﹐如此環境﹐極難清晰地辨別出觀審區內的每一張麵孔﹐更別說要在這種環境下找到熟人﹐因此當場越發現了那幾個熟悉的身影時﹐心中異常驚訝。出甚麽事了嗎﹖
楊越一直極力控製的心境起了些漣漪﹐雖不至於動蕩﹐但神色多少有了些不自然。
他不怕麻煩﹐卻怕意外﹐皆因麻煩可以控製﹐可以趨吉逼凶﹐可以減少危害﹐而意外卻是任何人都無法控的﹐危險也難以估算。
突然出現的三個身影中﹐蔡伯是唯一不讓他意外的人﹐蔡邕身份特殊﹐不太可能出現在公審會場﹐而蔡琰出現與否尚未可知﹐唯有蔡伯出現才不會引起任何關注﹐同時又能掌握公審的每一個細節。
相比之下﹐賈逵叔侄的出現讓他倍感驚訝﹐尤其是賈絡。
賈絡如今是虎白營地位極重要的軍需官﹐還負責打理田莊﹐資養軍士﹐自從漢中之行後﹐他又肩負著關中與漢中之間的商路﹐幾乎所有財權都落到他的手上﹐責任重大﹐楊越投案自首之前﹐特意囑咐他專心留在田莊﹐為所有人確保退路﹐沒想到居然還是來了。
因為擔心自己而來﹖
楊越當然不會懷疑賈絡的忠誠﹐隻是財務官一職賈絡做的極為出色﹐田莊在他的打理下也是井井有條﹐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賈絡是個做事比做人更重要的人﹐絕不會因為個人的感情而影響到自己的工作。
前有囑咐﹐非必要不會輕至﹐既然來了便有必須來的理由﹐不是田莊出事﹐便是來意與公審有關。
他沒有任何舉動﹐畢竟這種公開場合﹐眾目睽睽之下﹐不可能隨便與人攀談﹐何況身後的幾名王氏私兵像防賊似的防著他﹐顯然得了王蓋的叮囑﹐要監視他的一舉之動。
看看蔡伯﹐又看看賈絡﹐再看看賈逵……
一道靈光閃過楊越的腦海﹐卻似有似無﹐未能全部抓住﹐不禁神遊虛海﹐發起了愣。
「發甚麽呆﹐時辰到了﹐快走！」
一名臉白瘦削的王氏私兵突然惡狠狠地衝了過來﹐右手粗暴地推攘著楊越肩頭。
楊越正在思考﹐未防身邊﹐忽聽耳邊生風﹐肩頭突然受力﹐武人的本色立時展現出來﹐下意識地沉肩縮身﹐借著推動之力﹐側滑了一小步。
再抬頭﹐卻見一張猙獰的麵孔正朝著自己冷笑﹐可惜笑容隻維持了片刻。
「你――」
那名王氏私兵正自得意﹐突然發現自己的手竟從楊越肩頭滑了出去﹐臉色大變﹐瞳孔陡然縮小。
他其實是受了王黑的唆使﹐要他在公審之前想辦法讓楊越出點醜﹐從而削其氣勢﹐因此才心懷惡念地推了一下﹐沒想到楊越的反應如此敏捷﹐不過是寸步之間﹐手掌竟從肩頭滑開了。
由於用力過猛﹐灌注全力的右掌帶著整個身軀衝了出去﹐腳下卻不知怎的被絆了一下﹐踉蹌著前衝了數步﹐在慣性地推動下﹐直麵趴在了地上。
地上的積雪半凝半化﹐又被無數行人踩蹋﹐早已沒有了純淨潔白的特質﹐或黑或灰﹐還沾著不知從哪裏來的汙物﹐有的集成一團﹐有的地方凝出一片烏黑的小水窪﹐極其肮髒﹐看著都覺得磣人﹐更別說糊了一臉。
那名王氏私兵也算是心懷不詭遭了報應﹐一頭撲在了一片汙雪水裏﹐不但塗了一臉的汙濁雪水﹐連嘴巴也進了不少﹐頓時覺得胃部翻滾﹐嘔的一聲﹐大吐特吐了起來。
圍觀者的目光原本就聚焦在楊越身上﹐一時間笑聲大作﹐如潮水般傳開了去﹐引得更多人朝這邊望來﹐當他們看到穿著衙役製服的家夥從地上狼狽地爬了起來﹐滿臉滿身全是汙水﹐笑聲越發響亮。
楊越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眼中隻是閃過一絲嘲鬧之色﹐並未在意﹐這種小角色根本不需要他費心﹐倒是這一推﹐把他的思路推開了。
蔡伯無疑代表了老師﹐賈絡是田莊主管﹐也代表了蔡氏田莊﹐而賈逵則是他的親信﹐三者合一﹐仿佛某種指示。
老師﹐田莊﹐我……
思路順著大道直下﹐漸漸地﹐楊越的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三人同時露麵分明就是老師的一種暗示﹐提點他公審之時最核心的攻擊點﹐也隻有身在朝堂的蔡邕才能真正明白這場戰鬥的關鍵。
不愧是當代名士啊﹐這心思﹐這手段﹐著實讓人驚歎！
楊越歎了口氣﹐抬頭望了一眼天空﹐仿佛看到了雪雲之上的那片清明世界。
能成為蔡邕的弟子何其幸運﹐隻可惜近來俗事太忙﹐未有時間請益﹐此番公審之後﹐必要挑些時間侍奉左右。
……
街頭的小騷動也引起了大人物們的關注。
城樓之上﹐高冠華服的皇親國戚們本就是來看熱鬧﹐聽到騷動聲﹐都忍不住走到了城垛旁朝下方觀望。
雪又小了些﹐視線漸清﹐站在城頭﹐下方的一舉一動也都能看得清楚﹐大有「一覽眾山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