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惟生隻覺得自己的胸口像被千萬斤鐵石壓著,太重了,重得他兩眼發黑,連一絲兒氣也透不出來。
蘇正德心裏也不好受。
小柱剛來家裏時才十二歲,看著卻跟七八歲似的。
他帶著他幹活,教他讀書寫字,看著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
如今卻為了救自己的兒子,落得這麼個下場……
蘇正德眼眶有些紅,卻還是深吸一口氣,一邊替蘇惟生順氣一邊輕聲道,
“你別激動,鎮上的好大夫我們都叫來了,小梁大夫已經給梁太醫寫信了。還有,陳義也往西北去了信,請胡家鏢局認識的那位神醫立即趕來滇池,小柱他……會好的。”
蘇惟生緩過勁來,“其他人呢?”
蘇正德囁嚅半晌,“阿海也傷得不輕,左臂被砍斷了,眼下還躺在床上,劉管家跟劉媽媽在照顧他。樊春麼,比小柱稍微好些……人已經醒了,隻是跟你一樣,還動彈不得。小栓小麥跟嚴媽媽他們也受了傷,都養著呢。”
蘇惟生默然片刻,“我想去看看他們。”
蘇正德搖頭,“你還不能下床,去了也於事無補,好生歇著吧。”
他看著蘇惟生被包成粽子的雙手,心中愈發酸楚。
這是一雙能寫奇巧方子、能作錦繡文章的手,現在卻滿掌心的傷痕,叫人觸目驚心。
陳義跟黎映都說,那都是被刀劍劃傷的。
他的兒子那麼愛惜自己,成天嚷著養生,多掉幾根頭發都要立即吃首烏補一補的。
這次卻遭了這麼大的罪,命都快沒了。
與陳義和黎映會合時,蘇惟生那渾身傷痕、奄奄一息的模樣,讓他險些以為兒子已經……
小王大夫跟梁一樓給他治傷的時候,連麻沸散都灌不進去,還是黎姑娘找來一根蘆管,讓蘇正德一點一點喂的。
受了這麼重的傷,流了這麼多血,得有多疼啊!
死傷了那麼多人,小柱生死未卜,蘇正德也內疚、也自責,但說句沒良心的,他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兒子。
蘇正德一個七尺男兒,竟險些落下淚來,像哄孩子一樣輕聲哄道,
“你看你,動都動不了,去了不是讓他們擔心嗎?咱歇息一天,等大夫說能下地了再去,好不好?”
蘇惟生沒再堅持,“那爹給他們帶句話,就說這個情,我記下了。讓他們好好養傷,以後有我蘇惟生一日,就絕不會再讓他們吃半點虧!”
蘇正德一口答應,“爹回頭就去。”
也不知是不是藥裏有讓人昏睡的成分,困意再次襲來,蘇惟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劉四喜幾個,還有郝、詹兩家的護衛,撫恤銀子都由咱們家來出。受傷的人那裏,藥都用最好的,不要怕花銀子,大夫不能斷,除了小王大夫跟梁一樓,再請幾位守著,以防萬一。娘那裏,爹叫她別過來了。”
“這些不用你說,我早吩咐下去了。銀子沒了再掙就是,良心要是壞了,可就沒救了!”蘇正德連連點頭,“長生,你睡會兒吧。”
“還不能睡,”蘇惟生道,“我這一受傷,定然耽誤了行程,朝廷萬一問罪可怎麼好?得先寫個折子,把這事兒報上去。”
“已經寫了,”蘇正德忙道,“這裏是滇池和蜀中交界的黃石鎮,隸屬青羊縣。前日青羊縣的徐縣令已經來過了,把那些刺客的屍首拉回了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