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惟生先點頭表示讚同,而後又道,
“百姓是民。窮人是百姓,富人也是百姓。為富不仁者,自然該從嚴處置以儆效尤。但若是正正經經做生意、靠著自個兒奮發圖強過上好日子的,隻因窮人一句話便予以嚴懲,又何其不公?”
不等滇池王說話,蘇惟生便接著道,
“再者,國家越繁榮強大,富裕的人就會越多。一名富可敵國的富戶,即便將之抄家滅族,這些銀錢還能分別散給百姓不成?”
“就算不偏不倚、成功地分給平民百姓,這些百姓以後的日子,難道就能平安順遂了嗎?”
蘇惟生歎了口氣,“在很多時候,貧窮,其實是一種局限。”
他覺著,自己沒有白在底層生活那麼多年,至少這會兒,他能講出正經的道理來。
人為何會窮?出身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更多的,卻與自身的努力程度有關。
就像故鄉清水村的人,明明是同樣的出身,有的可以越來越富有,白手起家攢下家業。
有人經過努力,不說錦衣玉食,至少能一輩子不愁生計,不愁吃喝。
可有的人卻越過越窮,最後走向死路,不說遠的,蘇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蘇惟生七八歲的時候吧,蘇老太爺給他和蘇茂謙講過蘇家家史。
最開始的蘇家,原本是京城大興那邊的一家鄉紳,姑且稱之為大興蘇家吧。
那會兒還是前朝哀帝年間,蘇家枝繁葉茂,家資頗豐,隻是家中並無人當官,隻有家主的兒子考了個舉人。
哀帝九年,赤炎部落攻入京城,將哀帝俘虜,朝中亂成一團。
太子穆章南遷金陵之前聽信了許多“忠君之人”話,執意要文武百官想辦法籌銀子把哀帝救回來,引得民間怨聲載道。
大興蘇家那位舉人有次在酒樓裏喝酒時沒忍住,就向同伴發牢騷,說“太子章如此胡作非為,朝中卻無人勸阻,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大慶亡矣”。
結果,蘇舉人被同伴告發,全族被滅。
蘇家家主還有個長女,名喚蘇韞歡。
蘇韞歡的夫家擔心被連累,私底下想要下毒將她以及五個兒子全部毒死。
所幸有下人通風報信,她帶著五個兒子倉惶逃了出來。
蘇韞歡便是清水村蘇家的老祖宗。
不錯,蘇家的老祖宗,是一名女子。
蘇惟生如今那位名義上的祖父,蘇佑的先人,就是那名下人的兒子,後來被蘇韞歡收為義子。
蘇韞歡帶著六個兒子逃到因戰亂十室九空的清水村,安頓了下來。
從沒做過粗活的她與兒子們因盤纏用盡,隻能像普通農人一樣扛起鋤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幾個兒子從十三四歲起,下地的下地、做工的做工、當貨郎的當貨郎,在若幹年後終於攢下了一份不小的家業。
蘇韞歡死後,家產蘇老太爺那一支的先人占了大頭,其餘的被平分給另外五個兒子。雖不能大富大貴,吃喝卻是不愁的。
蘇老太爺、和蘇五老爺的祖宗擅經營,子孫本分,兢兢業業地將家業發展至今,不減反增。
蘇三老爺若不是因為兒子犯事,產業也不可小覷。
蘇信蘇佑兩家的先人不擅經營不說,還一個好賭一個手鬆,沒兩代就把家業敗光了。
否則蘇信那會兒何至於眼紅錦繡的幾百兩銀子呢?
所以有的人的窮,跟出身沒有關係,完全是自己作的,更甚者好吃懶做,成日想著不勞而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