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妹妹不是侯府所出’,一瞬間以各種方式擊中了在場所有人。

於沈煙雨而言,那話就仿佛千萬顆針一般,直鑽她耳蝸子。

偏偏這針還帶了鏽,她越想往外扯,就越是血肉模糊,直叫她疼得腦瓜子嗡嗡直響,思緒也就斷了片。

沈長安把眾人精彩紛呈的表情盡收眼底,她今天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定會在侯府引起軒然大波。

嫡庶血緣,向來是深宅內院上好的談資。高門大戶的下人,也最是看人下菜碟。

現在知道這動輒打罵下人的沈煙雨是冒牌貨,少不得要輕看幾眼。

且看看她丟的這顆石子,炸起來的水花,到時候能不能把這位嬌滴滴的二小姐打疼。

沈煙雨今日越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就非要把這窟窿捅破,看誰最後兜不住。

立於高階之上的沈老夫人聞言怒形於色,大喝一聲:“長安,慎言!”

一會兒讓她說,一會兒又嫌她話多,這年頭,說點實話還要被人吆三喝四,沈長安心中不由得腹誹道。

心中雖不屑,但沈長安臉上卻滿是無辜,接著便裝出一副說錯話的模樣,垂眸裝乖巧,

“是安兒心急口快妄言了,內宅之事,長安並不擅長,一切聽憑祖母做主。”

沈老夫人雖口頭責怪沈長安,但心中亦清楚。

沈長安此話絕不是誇大其詞,去年年初,朝中就抄了位口出狂言的尚書,鬧得人心惶惶。

眼下太後壽誕在即,當今聖上向來敬重太後。

若是沈煙雨剛剛大逆不道的話傳出去,鎮國侯府勢必會受牽連。

好在沈煙雨說這話時,屋內就兩個丫鬟,沈老夫人掃了眼沈長安身後低眉順眼的青墨。

與旁人滿臉好奇不同,這丫頭自始至終都垂眸屏息,規矩得很。瞧著是個尊卑有度的,嘴巴嚴實定不會亂說。

沈老夫人想著便又眺了眼院外亂糟糟的景象,目光毫不掩飾地打量丹煙一會兒。

這丫頭竟敢當眾揣摩自己對蘇家的心思,沈煙雨又對她言聽計從,這嘴可就未必聽話了。

思及此,沈老夫人目光陡然變冷,厲聲道:

“桂嬤嬤,丹煙欺上瞞下,偷盜主子財物證據確鑿,加打五十大板,你親自監刑!”

桂嬤嬤領命後,快步走出院外監刑,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她便進來報丹煙斷了氣。

沈老夫人聞言沒什麼觸動,隻頷首默念了句:阿彌陀佛。

接著,沈長安就見幾位婆子抬著裹了屍體的破草席,從側門悄然出去了。

烏紅的血跡跟在後邊流淌了一地,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瘮人。

桂嬤嬤熟練指揮著婆子們清理地麵,然後低聲警告著丫鬟們什麼。

一條人命就這麼去了,滿院子的下人心中雖有些惶恐不安,卻也習以為常。自然知道那些話該說,那些話不該說。

看著事情塵埃落定,沈長安頓覺大快人心。

這前後加起來可有七十大板,哪是閨閣女子能受得了的。

不論丹煙做什麼,憑她那三寸不爛金舌或許都有轉圜的餘地。

可唯獨事關侯府安危,沈老夫人並不會縱容。誰敢放一個熟知自己心思,卻又不受自己控製的人在身邊呢。

沈老夫人隻不過是吃齋念佛,不好說杖斃罷了。

畢竟這打板子學問可大著呢,主子要人死,就算是十板子下去也定會一命嗚呼。

可要是主子隻想做做樣子,一百個板子下去頂多也就蹭破點皮。

桂嬤嬤親自出去監刑,不就是這個道理。

若不親眼看著這禍患咽氣,她這多思多慮的祖母如何能安心,沈長安心裏跟明鏡似的。

丹煙心思多,留下她日後定會後患無窮,所以她今日拚著得罪祖母的可能也要除掉她。

隻是丹煙素來心高氣傲,誰也不放在眼裏。

卻唯獨對這沈煙雨好得不得了,死到臨頭,也沒見她吐露沈煙雨半句不好。

可沈煙雨這腦子明顯像進了水似的,絕沒有如此馭人之術,這點倒著實令人起疑。

沈長安一時之間想不明白其中症結,也隻得作罷。畢竟世間萬事總不是都有因果,有些人臭味相投也是極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