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長青墓園。
邱鹿鳴坐在輪椅上,由長孫周衡推著,來到兩座並列的墓碑前。
墓前堆放著許多鮮花,有菊花,有百合,也有紅玫瑰。
左邊那塊墓碑上寫著周逢春、陳靜怡,右邊那塊寫著周連春、邱鹿鳴,唯一不同的是邱鹿鳴的名字塗了紅色。
她把兩束鮮花交給周衡,讓他分別獻到了墓碑前,然後就久久地坐在那裏,不言不語。
邱鹿鳴走不動了,她今年98歲,她一直認為自己和靜怡的重生,就是老天爺對她們冤死的補償,是該得的。隻是,也沒想到,會補了這麼多。
人活到一定年歲,就苦多樂少了。
眼淚順著深深的皺紋流到臉頰,又落到衣襟上。
邱鹿鳴自六歲起,就立誌要伺候大長公主一輩子,必要的時候,甚至願意為了大長公主去死。在國朝,她僅僅是離開了那麼一次,大長公主就死在了自己前頭,她的悔恨和懊惱,沒人能夠理解。
大長公主尊貴無比,本應一生享受榮華富貴,可她那短短的二十四年,還不如一個商婦活得自在。
在大長公主成為陳靜怡的八十年裏,也經曆了太多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尤其那十年的境遇,真是想起來就難過。
她們九十六歲的時候,大長公主再一次走在了她的前頭。
彌留之際,邱鹿鳴伏在她的床邊大哭,嗚咽著,“大長公主你慢點走,等等奴婢......”
靜怡慢慢轉頭,“糊塗......”
邱鹿鳴立即抬頭,“不說了,我以後再不說了!”她顫抖著握住靜怡的手,自重生那天起,她就認出了她的大長公主,她嗅出了她的氣息,她也堅信大長公主認出了自己,她記得自己愛吃雞肉餛飩,還肯把帶著氣息的枕巾送她,就連她喊“鹿鳴”時拖拉的尾音都和國朝時一模一樣。
隻是她們自始至終都沒有挑明了相認,隻是默默地相守,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境遇。
兒孫們都被叫進了房間,靜怡仔細看了每個人,最後看了一眼邱鹿鳴,喃喃說,“了緣了。”
然後就慢慢合上了雙眼。
***
邱鹿鳴適應環境的能力極強,當初來到民國,從她對著白衣護士大叫“鬼啊”,到熟悉適應春城乃至民國的生活,隻用不了不到一周的時間。
她一直活得興致勃勃,能和大長公主重逢,足以讓她忽略掉所有的苦難,她在內心發誓,這次定要照顧好大長公主,再不允許有人傷害她。
當年在刀齊風的安排下,她帶著陳耀祖,從北平趕到哈爾濱機械廠,見到安然無恙的陳靜怡,她的一顆心才終於踏實下來。
在春城和北平,靜怡還常常去兌換“最後一根”金條,或者送她護身符什麼的,到了哈爾濱,尤其建國後,她變得說話行事分外謹慎,從不與人交惡,保持多年的打坐也都停止了。
這個時候,全國人民都在努力建設自己的國家,邱鹿鳴和陳靜怡也全身心投入國家建設。邱鹿鳴非常喜歡機械廠的氛圍,心中燃起熊熊希望之火,新國家,新希望,新製度,沒有理由不好好生活啊!
邱鹿鳴覺得,建國後的頭十年裏,她和靜怡都在重塑觀念,她們都更加熱愛這個新生的國家,邱鹿鳴更是從一個心中隻有大長公主的女官,慢慢轉變成一個合格的、愛國敬業的女幹部,她成熟幹練,人緣也極好。
邱鹿鳴和周連春非常恩愛,也生了四個孩子,她似乎有用不完的激情,支撐著她為國家、為工廠、為家庭、為靜怡,奉獻自己全部的力量,她慶幸自己重生到了這個推翻了剝削階級,男女平等,同工同酬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