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A城還是D城，F區出來的孩子基本很小就要開始打工補貼家裏。雖然國家有幼兒撫育政策可以減免學費，但生活開支都得自己做兼職掙。吳月汐正是在維納10層做了整整3年服務員，才勉強堅持到了升學考試。一朝出人頭地，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剛到A大的時候，我的口音可是被很多人嘲笑成鄉巴佬的！”吳月汐俏皮一笑，故意學著別扭地口音逗弄周旭，“你聽我現在說話，完全聽不出D城口音了吧。”
“女士，你之前也是D城人嗎？”小姑娘擺好菜，好奇地問道。
“是的，不過已經很久沒回來了。”吳月汐親切地回答著。
“真想去全國第一的超級城市見識下呢！”小姑娘語氣裏充滿了向往，“您知道D城當年第一位從F區考進A大的女生嗎？她真的太厲害了！我們好多人，都是因為聽說了她的事跡後，才鼓起勇氣走出F區的。”
“A城那樣的地方，她不過是運氣好了點。”吳月汐心虛地摸摸鼻尖。
“女士，你可能不清楚，對於我們F區的人來說，光走出去就已經難如登天了。像那個女生一樣的，能跨越這樣難以觸及的階級，又有多少人呢？”
“聽起來是很了不起，可她也沒回頭為你們做過什麼啊？”
“女士，請你不要這樣說她。”小姑娘突然嚴肅起來，“連國家都放棄的地方，怎麼能強求一個人來改變！他們都說F區就像每個城裏生了病的增生組織一樣，環境惡劣，毫無價值，完全沒有發展的必要，沒有被割掉都是出於人道主義的關懷了。可那些出生就在超級城裏的人呢？他們占盡最好的資源，也沒見過做了什麼啊！”
小姑娘越說越激動，最後氣鼓鼓地走開了。吳月汐心裏說不上的滋味，有被維護的竊喜，也有愧疚和深深的無力感。超級城市的形成，本就是資源日益緊張，核心權益收縮的結果。F區的命運是注定的，烏托邦隻存在於夢裏。
即使從泥潭裏爬出來，也會因為岸邊人的潔癖再被一腳踹回去。世界對強者俯首，對弱者睥睨。上位者的鞋底，容不一株倔強的小草。
周旭看著吳月汐，想象著她是以怎樣的毅力一步步走到今天，想象著她可能遭遇到的那些刁難、心酸和折辱，眼神逐漸暗了下來。
“我送你回房間？”
“嗯。”
酒店的長廊裏鋪滿了毛絨地毯，皮鞋踩在上麵發出悶悶地聲響，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從舊地重遊的躍躍欲試到現在莫名心慌，吳月汐每往回走一步，呼吸就越沉重一分。那些被刻意遺忘的過往，正再次淹沒她。
“你怎麼了？”周旭扶住吳月汐的胳膊，她的臉紅得有些不正常。吳月汐茫然地望著周旭，沒有回過神來。兩人眼神相觸的瞬間，命運之線被打上了死結。
周旭試探地摸向吳月汐的額頭：“你發燒了。”
吳月汐半靠進周旭的懷裏，渾身使不上一點勁。周旭抱著搖搖晃晃的她，走得別扭，索性攔腰抱起，快步回房。
好在酒店內就有值班醫生，來檢查後並無大礙，隻是因為環境變化突然，受了寒才發燒。叮囑吳月汐這兩天先不要出酒店，按時吃藥好好休息即可。
沒想到D城的天氣會這麼冷，剛下車就吹了飄風雨，到酒店耽擱了這麼久沒有及時換洗，確實是疏忽了。
吳月汐吃過藥，睡得正香，對外界變化毫無反應。周旭坐在床頭，擰幹毛巾，擦去她因高熱滲出的汗水，仿佛擦拭神像的朝聖者，神情肅穆，動作卻極其輕柔、細致。從額頭到臉頰，一路往下，終於在女人抬起下顎，露出光潔的脖頸時，出現了一絲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