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見虎於林(二)(1 / 3)

屯田收割後,命子顏為中護軍,率領蒲儼、韓暹、程銀三營步兵六千五百人返回安邑,讓高見率領所部騎兵三千(都補充了俘虜,特別是匈奴俘虜進行擴充,當然龐雯一曲一千人已經不都是女兵了。)駐紮冀亭,繼續負責放牧。我則率領親兵營留在絳邑,當然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督促百姓重建家園。但****的老將士都知道我不願意回安邑的真實原因,而韓暹、程銀兩個新人也不願在這種無關自己利害的事情多嘴多舌,所以基本沒人說什麼。

但我身為河東太守,卻不留在府城安邑,政務、軍務處理很不方便,所以專門給鍾繇等人下了命令:要求鍾繇、裴徽負責河東政務,宋建、莊燦負責軍務,原績負責諜報和對外交往,重要事情五人商量,如果不能決定就派人到絳邑來請示。

雖然我對他們幾個是完全放手,但畢竟很多大事還得我拿主意,當然他們幾個比較注意避嫌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因為原績的那個諜報網現在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老百姓和普通將士雖然不知道,鍾繇這些高級官員嘴上不說,但心裏都清楚。所以太守府的掾屬經常奔馳於絳邑、安邑之間。河東很多人,特別是官吏背後都說打敗白波匈奴後,太守還執意留在絳邑完全莫名其妙,害得下麵人跑斷腿。當然他們說歸說,我還是繼續待在這裏,我是對於麵對蔡琰十分討厭,寧可在絳邑、臨汾和梁道、伯儒和陶成、高見幾個在一起,沒事到處轉轉,也不願意回去,更別說現在有若雲陪在我身邊。

這樣確實給處理政務帶來許多麻煩,如果說許多決策的事情還可以派人請示的話,那麼推薦用人就比較麻煩,裴徽作為功曹征辟的河東人士除了要到安邑,還得再跑到絳邑來拜見我這個太守,一方麵當然是禮節,同時也要我點頭同意才行,比如送走的樂祥就是其中之一。

樂祥是名將樂羊子的後人,不過和他偉大的祖先不同,他對於軍事一竅不通,卻精通書史,明辨經意,尤其對於五經有很深的研究,前些天見我,大講特講什麼易經,弄得我頭昏眼花,疲憊不堪。今天好不容易把他送走,讓他到德容那裏去辦個平陽書院教書。對於我的處置,賈衢、衛覬當然是不滿意的,上個月任命的各地長吏,除了汾陰長、楊縣長外都是****將吏,河東本地的人士重用的很少。

本來按照他們的猜測,象樂祥這樣河東內外知名的名士,至少應該到太守府裏當個計吏、文學祭酒,或者縣長吧,可我卻把他打發到平陽那個殘垣斷壁的地方去教書,說是教書,和流放有什麼區別?

所以兩個人都有意見,騎著馬隨我在澮水走了很長時間,還是把不高興掛在臉上,當然他們敢於這麼做也是因為熟知我待下比較寬容,對於屬下一向比較隨和,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責備他們。

他們不高興,我心裏也不高興,否則何必跑到澮水上遊來散心呢?我不高興是因為前些天接到李應和士孫蓉的書信,說他們的孩子已經滿月了,是個男孩,起名叫李雲,字孟飛。因為路途不靖,加上前些天一直在作戰,所以等我收到書信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但是還是心裏很難受,心情很複雜,既為李應這個生死知己有了後人而高興,為他用我這個好友的名字為孩子命名而高興,也為自己而傷心。所以心情本來就不好,對於樂祥講的那些大道理更是煩,把他打發到平陽去,心情不好也是一個原因,不過對於去平陽教書,他自己倒是挺樂意的,高高興興去平陽了。

沿著澮水走了很長一段,看著農民們在河水裏麵捕魚,聽著他們的漁歌,不時還會從山林裏麵傳來虎狼的咆哮,心情漸漸變得好起來。勒馬站在澮水邊看著河東風景,秋風迎麵吹來,似乎所有的煩心事都煙消雲散了。

看著滿山遍野的黃葉,波波蕩蕩西去的秋水,思量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的曲折,心思千轉,愁腸百結,輕聲吟道:

“久曆風霜苦,

漸覺顏色新。

憑高距野闊,

風清雲可親!”

(注:這首詩是我2004年秋天遊香山的時候寫的,希望大家喜歡。)

感慨半晌,回頭看看賈衢和衛覬兩個還是那個樣子,心裏暗自一笑,揮揮手把他們招過來。

“梁道、伯儒,你們對於我沒有重用樂君是否有意見啊?”

“府君明見,樂君學問深長,在河東十分出名。前些天那些什麼商人、農民,甚至盜賊過來見您,您都給了個官職,怎麼樂君這樣的名士,您反而打發他去平陽那個殘破的地方教書呢?”

對於賈衢的直言我不時頷首表示肯定,古人雲:國有諍臣,不亡其國;家有諍子,不敗其家。屬下敢於說實話,說心裏話那是大大的好事,所以我一直都是鼓勵的,否則等到沒人敢說真話,那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也就離敗亡不遠了。等賈衢說完了,我才問道。

“梁道,伯儒,你們兩個都是學問精深,不比我這個粗人。那我問你們,這個做學問和做官有什麼區別?”

我一句話把個賈衢和衛覬問的麵麵相覷,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兩人可能也感到莫名其妙,半晌才一起拱手道:

“屬下愚鈍,請府君賜教。”

“賜教不敢當,不過一點自己的看法而已。”謙虛完了,我收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

“我覺得學問要做的好,必須要講究精純和執著,官要做的好呢,則講究個容忍和權變,兩者在很多地方是完全不同的。雖然有許多人參透天地玄機,既能立功,又能立言,但畢竟是少數。一般來說學問做的好的人,多不適合做官,而官做的好的人,多在學問上沒有成就。因為兩個要求不一樣,甚至是矛盾的。惡有以敗德者,長傲與多言,文人取禍多是因為自高自大和多嘴多舌八個字而已。哎,很多黨人就是這樣子啊,他們雖然學問精深,卻不通為官之道,雖然贏得了好名聲,但既沒有對國家做出實際的貢獻,也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聽了我的話,賈衢和衛覬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衛覬問道:

“府君觀點新穎,發人深省,不過臣下難以苟同。黨人砥礪風俗,為世楷模,怎麼能說對國家沒有實際貢獻呢?學問研究的深了,就深通聖賢之道,上則可致君為堯舜,下則可化育百姓,我覺得比那些貪官汙吏強多了,如果天下官吏都能讓讀書人來擔任,那麼天下早都太平了。”

聽了衛覬的話,我還是含笑不語,半晌才答道:

“伯儒說得有理,我以前也是讀書人,心裏的想法和你們一模一樣,想憑著自己的熱情來實踐聖賢們的教誨,實現心中的理想。不過這麼多年,我終於明白了:書上說的隻是一種理想狀態,而我們是生活在現實中,兩者的差距實在不可以道裏計。拿理想的東西來硬套現實,肯定是行不通的,大則如王莽新政,虐害當世,小則如黨人,一身不保。在這個世界上,更多的不是理想的完美和道義,而是現實的利害和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