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二年(公元195年)九月十日夜,安邑
“偉長,誰在那裏喧嘩,過去處置了。”
“是。”楊幹木著臉答應後,帶著幾個親兵向遠處城牆上喧嘩的地方跑去。
今年春節前後,我在絳邑時給楊幹等親兵營將領都娶了妻子,可惜他們新婚沒幾個月就隨我出征,現在好不容易和老婆團聚了幾天,明天又要分手,他們當然不開心了。
我今天又出去巡視高顯戍的壯丁壯婦們,鼓勵他們殺敵立功後,返回安邑時已經夜深了。五萬壯男們現在是樊將軍主動請纓率領,五千名匈奴騎兵和兩千河東騎士則是趙岑為主將,呼衍奴、丘林師子為副將統率,龐雯、李媛薑生育後,也堅決要參戰,所以負責率領四萬二千名壯女。
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這樣的隊伍了,衣服雜亂,人數眾多,駐紮的隊伍幾乎占滿了安邑到高顯戍的整個地方,一路走去都是人。白天嘈嘈嚷嚷,如同集市,一到晚上,從安邑城頭望去,北麵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篝火。這支隊伍雖然十分混亂,戰鬥力也大大值得懷疑,但確實聲勢浩大,以前閻行還經常出動兵馬到安邑城下挑釁,但自從兵馬初步集結後,他們的哨騎就銷聲匿跡了,而且不待我們攻打,前些天利用夜晚主動從鹽邑撤出,西進與韓遂大軍會合。可惜匈奴騎兵知道的太晚了,否則可以追殺一陣,匈奴騎兵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因為在不斷催促下,人員已經基本到位,而且編組完成,今日我再最後巡視一下,明日就要誓師西征,準備和韓遂決一死戰,所以晚上特意再上城看看安邑防務和這幫民兵的駐營情況。
“好了,回去吧。”又繞著城牆巡視了一圈,才決定回太守府休息。
“孩子睡了嘛?”
“嗯,哭鬧了半天好不容易睡了。”若雲從床上爬起身子輕聲答應。
回到太守府,我就直奔東側院攣提若雲的臥室。因為前些天,就是九月三日,若雲生了個男嬰。這件事於我是百感交集,感慨頗深,可喜的是我楊飛戎馬半生、坎坷不堪,今天也算有後了,河東以後也算有了少主。可歎的是孩子生不逢時,生在河東萬分艱難的時刻。所以我給他小名起為鬥生,至於大名以後再說吧,如果我這個爹爹還有命活下來,自然會好好替他取個名字的。
這些天雖然百般事務繁雜,但隻要有空,我晚上必定去和鬥生待一段時間,我一個在戰場上拚殺了這麼多年的老革(老兵的意思),也不會哄孩子,再說每天回去的很晚,隻情在旁邊看看他。我經常會在孩子的床前呆坐到半夜,甚至天亮,孩子給我的壓力太大了。
每次看著他,都感覺他是又幸運的又是不幸的,幸運的是他托生在官宦家庭,爹爹是將軍、太守、列侯,娘親是匈奴單於的女兒,一生下來就有了公子的名分,萬人寵、千人愛,以後進入仕途也很容易的,不用象他爹爹這樣拚死奮鬥,機緣巧合才做到了將軍。雖然目前做不到錦衣玉食,但衣食不愁是沒問題的,不論是比起那些在戰亂中垂死掙紮、失去父母的河東孤兒,還是比起我當年都是幸運的。不幸的是他生在戰亂頻仍之際、大敵當前之時,麵對的是一個很不確定的未來,他的一生注定是坎坷的。
與以前來探望若雲的匈奴人比起來,看孩子的人實在太多了。匈奴人雖然沒有漢人這樣強烈的重男輕女理論,但從作戰和放牧的兩大現實需要出發,他們更加看重男孩子。女子在匈奴人裏,是處於附屬地位的,否則也不會有兄死弟繼其嫂,父死子繼其後母的習俗。
雖然他很小,什麼都不知道,連爹娘都不會叫,但對於他老爹此次作戰的幫助卻很大,很大地團結了匈奴騎兵。很多在安邑集中的匈奴人都一隊隊的過來看他,看看這位攜帶著偉大單於冒頓血統的攣提氏後裔。這點也是令我不高興的地方,孩子啥都好,都長得象我,就是跟他媽一樣長了個黃眼珠,看起來像個匈奴人,人說男孩象娘,女孩象爹,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現在河東有攣提氏血統的隻有若雲和鬥生兩個。於扶羅、呼廚泉當年從西河郡北部美稷縣的匈奴王庭出逃後,很多族人都被幾大部落為了消除隱患殺掉了(注:匈奴人的血統觀念比漢人要強,縱觀整個匈奴人的曆史,雖然攣提氏內部為了爭權奪利會互相殺戮,但很少發生部下殺死單於的例子,匈奴單於也一直都是攣提氏擔任。於扶羅的父親羌渠被殺,於扶羅被驅逐,那是因為羌渠嚴重損害了整個匈奴部族的利益,威脅到了大部分人的生命安全,徹底地動了眾怒。)。而高見等奔襲平陽王庭時,幾乎把於扶羅一家殺光,攣提若雲隻是因為當時恰巧在自己奶媽的帳篷才逃過一死,後來被匈奴人奴役的漢人舉報所以被我們擒獲。呼廚泉逃亡西河的時候,他的家人倒是跟著去的,沒有被高見的追兵擒殺,所以現在南匈奴攣提氏後裔也就剩下這兩支了。與漢人的看法不一樣,他們認為孩子生於戰亂頻仍之際是說明這個孩子以後會有大出息,據他們說偉大單於冒頓就是在匈奴人和東胡血戰的時候生下來的。
而雖然我給孩子取小名鬥生,但匈奴人都按照自己的傳統稱呼孩子為“孤塗”(匈奴人稱呼自己最高首領為‘蠋黎孤塗單於’。‘蠋黎’是匈奴語天的意思,‘孤塗’是兒子、孩子的意思,‘蠋黎孤塗單於’也就是天子的意思了。單於其實是簡稱),他雖然生不逢時,卻難得地成了河東漢、匈兩族的寵兒,特別是匈奴人的寵兒。
我甚至從一些匈奴老者狡桀的眼睛中發現,他們似乎把河東匈奴擺脫漢人奴役(當然我征發他們服兵役也算一種奴役)的重任寄托在鬥生身上,當然可能是我太多疑,不過也不完全是杯弓蛇影。雖然我對河東匈奴不錯,給他們提供食鹽和鐵器,征收的牛羊也比於扶羅少,但民族感情這個東西,不是小恩小惠、大恩大惠能夠解決的。
據校事報告,很多匈奴人暗地裏都把呼衍奴他們稱為賣國求榮的賣國賊,認為呼衍奴是羌渠第二。河東匈奴之所以沒有對呼廚泉的號召大舉響應,那是因為匈奴人雖然對於目前狀況不滿,但對於呼廚泉更沒有好感,呼廚泉在匈奴人中間以殘暴和荒淫聞名,特別是喜歡強奸部族婦女,甚至一些貴人的妻子女兒也難以幸免,更令部眾們痛恨,比他哥哥於扶羅的聲望來差了一大截。所以呼廚泉現在雖然號稱單於,其實跟個趁食的食客差不多,帶著他的幾千人馬在匈奴各部晃來晃去,也沒有個固定的營地。而其他的貴人,都不是攣提氏的後裔,在匈奴人看來沒有資格領導整個匈奴部族重振雄風的,南匈奴目前實際上處於一種四分五裂的狀態。
其實如果這時中國能夠統一,不,那怕河北能夠統一,集中力量就完全可以各個擊破南匈奴各部族,徹底滅掉南匈奴這個大漢的心腹大患。不過可惜的是中國目前也處於分裂狀態,或者從另一個方麵來看,幸運的是當中國處於分裂狀態的時候,匈奴同樣四分五裂,並且現在的單於呼廚泉是個糞柴,否則匈奴單於隻要有冒頓一半的雄才,以匈奴騎兵的彪悍善戰,河北之地就不複中國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