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2 / 3)

直到中軍帳,早有武士迎了上來,將斥侯自馬上扶下。葉清泉命他們抬進帳去,眾人隨後跟入。東鄉侯與侯平正在帳中議事,見此忙走了過來,問道:“怎麼了?”葉清泉道:“是咱們的斥侯,不知得了什麼消息,被南人緊追不放,連如夫人都從城中冒險出來殺他。我救援不及,讓他挨了如夫人一爪。”東鄉侯道:“他可說什麼了?”葉清泉道:“翻來覆去隻是說‘無疆口’。”東鄉侯略一沉吟,道:“無疆口?那是丹穴山後的一處山隘啊,又怎麼了?”探出手去,把了把斥侯的脈息,皺起眉頭,想是他傷得不輕。東鄉侯揮揮手,命帳中侍從衛士俱都出去了,道:“平哥,來助我一臂之力。”將那斥侯扶起坐正,侯平在前抵住他雙肩,東鄉侯在後撕開他衣襟,露同肉來,見背上印著一處掌印,小巧纖細,卻泛著血紅赤光,顯得妖異可怖。東鄉侯將雙掌覆在那掌印上,運起內息,輕輕摩挲。應好見他雙掌之間湧起一團青氣,漸而全身都微微發出了青光,想起在東陵島上時,屢見東鄉侯與神龍木靈氣交彙,便是這般青光流轉,心道:“師父所修是混元一氣,傳我的也是混元一氣,他修出來的氣是青色的,而我的卻是紅色。想來功法雖同,依各人天賦不同,結果也就不同。”

過不多時,隻聽‘啊’地一聲叫,那斥侯掙開眼來。左右環視了一下,便要掙紮起身,侯平雙手按住他肩,道:“你不要動,探著了什麼消息?快快說來。”斥侯道:“是,平先生。侯爺呢?我要麵稟侯爺。”東鄉侯在他身後,掌不離他身,道:“我在這裏,你說罷。你莫要動,你心脈已焦,不能活了,我強以真氣給你續上,你一離了我掌便要氣絕而死。”斥侯身子僵了片刻,臉上神情瞧不出是哭是笑,啞聲道:“小人打了這幾年仗,早就該死了。還是死了得好,以後再也不用打這天殺的仗了。”東鄉侯道:“你放心罷,我會將你的屍骨送回家鄉,命有司好好照顧你的家小,一切後事皆會替你料理周全。”斥侯點了點頭,道:“多謝侯爺,如此小人也就沒什麼好掛念的了。我奉命出外探查敵蹤,在鳳凰城西方發現了南人的敗兵,便化了妝混入去,聽他們交談,得知鳳棲梧命南方兵力盡在無疆口集結,要與咱們拚死一搏。”東鄉侯道:“你到無疆口去看過了嗎?”斥侯點點頭。東鄉侯道:“他們兵力有多少?”斥侯道:“一眼看不見邊際,少說也有五萬人。”東鄉侯皺了皺眉,道:“當真有這麼多?”斥侯道:“我親眼所見,此時尚未集結完畢,日後必定更多。”東鄉侯道:“你可探聽出來他們什麼時候進兵嗎?”斥侯道:“多則五日,少則三日,兵力一集結完便要打過來了。”東鄉侯沉思片刻,點頭道:“好,我已知道了。還有什麼,你說完罷。”那斥侯搖頭不語,突然兩行淚落了下來,全身抑製不住得顫抖,叫道:“侯爺,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東鄉侯道:“你心脈已被燒斷,無法可救。”斥侯卻隻是哭著說道:“救我,救我。”東鄉侯歎了口氣,道:“你安心去吧。”將手收回,站起身來。斥侯聲音登時啞了,身子僵住,片刻之間七竅中便有血流了出來,晃了幾晃,向旁倒下。侯平一伸手將他抄起,抱出帳去。

應好訝然道:“他……他……他就這麼死了嗎?”可是心中也明白,雖說突兀,這人就是這麼死了,隻覺心頭一陣陣堵得難受。東鄉侯看了他一眼,道:“我總不能為他續一輩子心脈罷。”葉清泉笑道:“那是,你自然不能一輩子手不離他後心。不過他心脈受損,拿個雪蓮之魄與他續上也就是了,又不是確然治不了的傷,隻是你也舍不得那靈藥。”東鄉侯一笑,道:“葉兄明察,我確是不願費那靈藥。靈藥難得,斥侯盡有的是。拿稀缺之物去換有餘,非觀大局者應做之事。葉兄,換了你你也不會做的。”葉清泉哈哈大笑,道:“這話傷人心,你我推心置腹,說來不妨,可別傳出去了。”東鄉侯道:“葉兄關懷,小弟定當謹記。”二人相對一笑。

應好心中陣陣發冷,人命關天,在這些人眼中卻還不值一顆雪蓮之魄。那斥侯是人,師父師伯是人,自己也是人,人與人之間又有什麼不同了?人與人之間又到底都是什麼樣的關係?難道不該互相珍惜嗎?難道下位者就隻能做上位者的工具?拿來便是用的?用到再無價值了便可一把丟掉?如棄敝履!他一陣陣氣憤卻又一陣陣擔心,師伯說出此話可是揭了東鄉侯的隱私,他說來自然是為給自己聽的。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揭到痛處誰能忍得住不發作?偏偏師父不慍不火,就給忍了。他可不是忍了就算的,今日忍隻是因為還需借助有狐氏之力,來日他必要報的。何時報?如何報?師伯可抵擋得住嗎?應好當真擔心起來。

東鄉侯道:“葉兄,咱們到北軍去見劉長老,將這事商量一下罷。”葉清泉道:“好,你先請一步,我回營淨下手,隨後就到。”說罷帶了應好莫邪上馬回營。進到營帳,命人取過衣來,葉清泉將沾了斥侯血跡的衣物換下。應好見帳內無人,再也忍耐不住,低聲道:“師伯,你何苦定要揭師父的短。”葉清泉眨巴眨巴眼,道:“什麼?我哪裏揭他短了?”應好道:“你還裝糊塗。你總是這樣給他難堪,日後他報複你可怎麼辦?”葉清泉笑道:“那就拚了唄,他身嬌肉貴,舍不得和我拚命呢。”繼而正容道:“你也看到了,人命關天,在他眼中卻遠不及利益得失,世人皆是他盤上的棋子,隨時可棄的,你雖是他弟子,也不例外,得格外小心了。”應好點頭道:“我知你是說給我聽的,私下說來就好,何必非要當麵講,惹得他心存怨恨。”葉清泉笑道:“當麵揭穿遠勝過背後詆毀,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嘛。不過我也不是說他這樣就不好,現今你打交道的這些人,包括師伯我在內,都是這樣做事。我與你說這些,一是要你防他,二是要你學他。防他隻能自保,學他才能勝他。莫以為隻憑你一心向善,便可勝得心黑手狠之輩,那是笑話,是那些人怕世人都像他們一樣難對付了,說來騙人的。”應好道:“如此說來,向善難道不如為惡?”葉清泉道:“這如不如的,其實更要看智謀應對。若你心機遠勝過他,事事先他一步,讓他無機可乘,也就不怕他,可縱是如此,你也是取的守勢,隻能自保,無傷敵之效。更不說向善之人通常不願在心機上下功夫,以為那是邪道,心機便不如人,偏重你們又自重良心,言必講什麼有所為有所不為,與人為敵顧忌極多,遠不如心黑手狠之輩決絕幹脆,什麼招數都敢使得。可高手之間對決,往往就在一念之差上分出勝負。如將來某天,咱們與侯家對敵了,你和侯東鄉皆有可殺對方的機會,侯東鄉下得了手,你卻下不了手,那死的必然是你。你說你這良善之人如不如人家的心黑手狠?”應好苦笑道:“難道要我也藏起靈藥來見死不救?你才會覺得我成材?”葉清泉歎了口氣,拍拍他肩膀,道:“你縱然不這般做,心裏可也得如那些人一般去想,將他們心思都給看透了才行,知己知彼,方能料敵機先啊。你好好體會我話中之意罷。”說罷哈哈一笑,道:“不和你說這些沉悶的了,實話與你說,咱們遲早是定要和侯家一戰的,現今聯手不過權宜之計。我這時附和他,將來也要鬥,揭他的底,將來還是要鬥,我又何苦不給他些難堪。且他眼下已在打咱們的主意了,我更得時不時敲打敲打他,煞煞他的銳氣,讓他心有顧忌,收斂一些。他又不開心,還得用咱們,忍著不和我撕破臉,你看他笑得從容,我卻知他心中氣得吐血。那忍氣吞聲的模樣,哈哈,看了好不過癮。”應好看他笑逐顏開,便如個頑童搶得了糖果般開心不已,心下又是好笑,又是佩服,師伯做事件件皆有其意,哪像自己,無頭蒼蠅一般。莫邪在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葉清泉道:“小丫頭,你別笑,眼下是我這老頭子替他操持家業,過不多久,這份心就得你來操了,到那時看你還笑得出來。”莫邪掩口微笑不語。葉清泉哈哈一笑,道:“走了走了,找劉雲客說道說道去。你們兩個可願和我去見見那些高人?”應好看看莫邪,點了點頭,意甚盼望。莫邪本不想去,可知自己不去他也不會去,倒掃了他的興,道:“那咱們也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