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泉道:“不錯,他們回去定要刺殺侯東鄉。侯東鄉若是死了,下一個便會轉來對付咱們,咱們此時還不是對手,少不得侯東鄉這個擋箭牌。”當下三人急急往回走,空中熱意漸褪,於遠處尋著了馬兒,縱馬疾馳回鳳凰城前。此時河上浮橋重又搭起,東軍偃旗息鼓,正列隊後撤,三人擠在人群中過了河,直奔東營,大帳中卻是空的。轉而又出奔北軍,進了紫篆金帳,見三方主事分坐在主位兩邊,其下各坐得滿滿都是各氏中長老供奉等實權之人,相對怒目而視,隱然有左右對立之意。
見他三人進帳,東鄉侯起身呼叫:“葉兄,這邊來坐。”他下首緊挨之人起身讓出位來,如此矚目之下,換了平日裏葉清泉定不會去坐,可今天情形特異,自己是為保住侯東鄉而來,得給秦越二人瞧清了自己立場,便徑自走過去坐了。越天衡笑著拱手道:“葉兄別來無恙,身子可還安好。”葉清泉知他這是提醒自己方才的救命之恩了,可眼下絕不是退讓的時候,便拱手還禮道:“多勞越長老掛懷,我這身子骨結實得很。雖有宵小暗中偷襲,也傷不了我,葉某人向來恩怨分明,恩必償仇必報,且請待來日。”拿眼瞄了秦漢堂一眼,秦漢堂冷冷哼了一聲,此刻他高坐越天衡之上,早沒了橫臥馬上裝病的模樣,想是侯東鄉有所準備,讓他無機可趁,隻得作罷。
東鄉侯笑道:“恩恩怨怨,最是難解,你來我往,沒有盡頭。葉兄,不如放寬心胸,過去的讓它過去才好。”眾人都聽得明白,這話明裏是勸葉清泉,不過借機說給秦越二人聽而已。秦漢堂翻起眼來,哪裏理他。越天衡道:“侯兄說的在理,此乃以德報怨之舉,非有至大胸襟之人不能為此,小弟佩服。但世人大都凡夫俗子,胸襟不寬,要做到這般定然為難。且人家既受了怨氣,非要他忍氣作罷,也未免不合人情,縱然非要作罷,也應在別處讓他有所得些,此處失了彼處得回,尋些平衡才好,不知侯兄以為然否。”東鄉侯笑而不語。越天衡又道:“侯兄乃通情達理之人,應知凡事有餘方足,過猶不及。咱們推舉這暫代劉長老統管全軍之人,小弟願推秦兄。不知侯兄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還是與小弟想得一般?”
方諸應聲道:“那還有什麼好推的,自然該是我爹爹。今夜我爹出奇計,將南軍一掃而空,如此大的功勞,還有誰能比嗎?”應好吃了一驚,轉頭看去,見方諸細白的臉上泛著紅意,掩飾不住激動之情,心道:“師兄瘋了不成,敢說這話。他平日裏多精細個人,怎麼看不明白眼前形勢了?縱然他侯家勢力大,這帳中可未必占著憂,當真把秦越惹急了當場翻臉,師父一人哪兒是人家兩個的對手?他是得意忘形了罷。”果然秦漢堂雙拳握緊,已瞪著東鄉侯,麵上神情直欲噬人一般。東鄉侯叱道:“大人們說話,要你插什麼嘴,出去!”方諸被父親喝罵,有些出乎意料,卻見父親衝自己使了個眼色,心中明白過來,便急急出營去了。
東鄉侯起身笑道:“犬子言出不遜,都怪小弟管教不嚴,這裏向秦兄謝過了。”施了一揖,又道:“小弟獻劣計,雖蕩平南人,可也累得兩位損兵折將,連劉長老都被鳳氏偷襲得手,如今尚在暈迷,生死不知,說起來實是過大於功,哪裏還有臉提什麼功勞,統軍之人更是不敢當。倒是秦兄於此役中一馬當先攻入無疆口,取得首功,功勞之大無人能比。小弟也願推秦兄代劉長老統禦全軍。”他剛說完,帳內響起一片哄堂叫好聲。應好打量聲勢,竟有三分之二的人同意此舉,且看神情個個激昂中又帶著些憤怒,確是誠心擁擠秦漢堂,倒非順風轉舵,隨著東鄉侯的意思叫好,隻餘帳東挨著東鄉侯而坐的一些長老供奉閉口不言。應好心下奇怪:“秦漢堂今日一戰大傷元氣,怎麼還更受各氏擁護?是了,師父想必是已看出此勢,所以才順水推舟,讓秦漢堂做這什麼首領。”
越天衡笑道:“如此,秦兄就請上座罷。”手在秦漢堂臂上扶了一扶。秦漢堂衝他點點頭,雖未說話,感激信任之情卻殷殷可見,自是愈發和越天衡親近了。秦漢堂起身邁上一階,便在中央主位上坐了,越天衡命撤掉一椅,主位之西隻留一位,自己坐了,東鄉侯不動,仍是坐在主位之東。越天衡笑道:“名正才能言順,如今名分已定,再議軍事,政令便可通行了。”秦漢堂道:“不錯,咱們現下便來議議取鳳凰城之事罷,今夜一戰,南人再無後援,咱們的敵手隻剩那鳳凰城的城牆,取下城牆,捉住鳳凰斬首,便大功告成,可以退軍了。眼下西北二軍才遭重創,兵力不繼,這一仗,就有勞侯老弟出馬罷。”應好暗叫糟糕,這哪是議事,明明就是他們二人計議好了,將東軍送去給鳳凰當柴燒啊。東鄉侯果然皺起眉頭,道:“鳳凰城厲害之處不在城牆,而在鳳凰二人,秦兄避重就輕,這話不妥。”秦漢堂冷笑道:“軍令如山,怎麼?侯老弟還要違令不成?”東鄉侯一愣,賠笑道:“小弟還沒活夠,怎麼敢違軍令。這樣罷,秦兄讓我去取鳳凰城,小弟一定去取。隻是怎麼取法,卻要由小弟自決。”秦漢堂道:“好,你想怎麼取都行。隻是兵力從你東軍中自取,西北二軍抽不出人來助你。”他這話一出,帳東那些屬東軍的長老供奉們頓時紛紛吵嚷起來。東鄉侯也不阻攔,看秦漢堂臉色變得鐵青,過了許久,方才擺手命他們噤聲,說道:“秦兄決意如此,小弟也隻好從命。”秦漢堂道:“有勞侯兄弟了,兵貴神速,限你三日之內,將城攻下,如不能,一樣要按貽誤軍機治你的罪。侯兄弟可要當心,莫誤了時日。”侯東鄉臉色微變,挺身站起,終究忍住了沒有發作出來,拱拱手道:“既如此,小弟不多留了,這就回去準備發兵。”邁步出了金帳,所屬人眾呼啦啦一群跟了出去。應好身在帳外,隻覺自帳中冷森森有寒氣傳出,凍得脊背都有些發疼了。
一群人回至東營,方諸領軍守在營門前將他們接住。東鄉侯道:“西北軍中可有人來過?”方諸道:“來了三回,都被我趕走了。”東鄉侯點頭道:“好。大家各回營寨去把守,千萬莫要擅離,小心秦越二人派人前來奪權。誰也不許妄動,安心等我號令。”眾人應聲而散,葉清泉也要走,卻被東鄉侯叫住了,請進帳去。
葉清泉道:“怎麼?你不讓我回營,秦漢堂使人來將我兵權奪了去可怎麼辦?”東鄉侯一笑,道:“葉兄又講笑話,你營中都是你有狐氏自己的子弟,誰來也奪不走你的權。快請進罷,我有要緊事和你商量。”葉清泉自然不是真的擔心,不過說來消遣東鄉侯而已,當下笑笑便進帳坐了。方諸將守帳的武士遣開,自立在帳門外守護,確保無人偷聽,應好本也要待在帳外,卻被東鄉侯叫了進去,莫邪稍一猶豫便也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