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結局(3 / 3)

劉中華瞪大眼睛聽完後,隻說了句:“太高深了,太玄了。”

張學力笑了笑道:“是不是世界觀都被顛覆了?其實你回想你老婆瘋病發作時的表現就能理解了。”

劉中華身子一震,突然向張學力微微一個鞠躬:“謝謝張先生的開導,聽君一席話、迷糊又迷糊呀!不過我卻是懂了:人生遭遇都是命,今天的下場我反正是看開了。你說我老婆的情況,我終於明白了,難怪她病一發就完全是另一個人,當然也不全是,但至少她那些瘋話我現在已經能理解了。”

張學力聽他的話中隱隱透出一股絕望的味道,便安慰道:“人生遭遇固然是命,不過命隻是根源,過程都是自己造的。你也不要太過悲觀,雖然現在你的處境不妙,但也未必就是死局,他日世間風雲變幻後再重拾光榮也不是不可能,關鍵還要看自己平常造化。至於你老婆,能一世同享兩命又能有幾人,如果處理好了,必將福祉不斷!”

……

劉中華在木拓沒有呆太長,主要原因是他的角色還是縣長——走資派縣長,另外一個原因是他不太經批,小兵們的手段隻用了一點點就反他給整得下不了床了,所以沒多久就被送走了,據說是投入了省城某監獄勞動改造去了,這好像也證實了當時的正確判斷:果然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張學力仍舊被批鬥著、毆打著、遊行著……,經常被小兵們打得遍體鱗傷,爾後第二天又完好無損,小兵們也習以為常,收拾他這個頑固又頑強的反分子成了小兵們在那場運動中的一種樂趣。當時鄉親們都流傳一種說法是,張學力的本事讓他把傷轉給了樹,並且有例為證:一次他被打斷了左手骨,在回家時他用那手挨著屋前一顆手臂大小的杉樹休息了一會,就見他活動了一下傷手,立馬沒事似地進屋了,但第二天就有人發現,那棵杉樹從他挨過的地方斷了——是敲斷的,而他的手卻已經痊愈;還有一次他被打得口鼻出血,回去的路上蹣跚著把臉貼在一棵楠樹的皮上一會也就好了,可那棵樹從他貼臉的地方就開始無故腐爛……。這些都是鄉親們親眼看到的,所以盡管當時沒人敢亂說,可事實就是這樣。

不過隨著運動的不斷升級,特別是後來所有人都已經分出了不同派係後,小兵們也就慢慢失去了對這位拒不認罪的反分子的耐心,所以更殘酷的事情發生了:上級下令,盡快徹底掃除舊社會餘孽!於是這場運動進入了最為驚心的階段——開始死人了。

張學力可能提前得到了風聲,在聽說小兵們要處決他的消息後就逃到了大山裏麵,偶爾夜間才敢回到他那已經快坍塌的家裏睡睡覺,不過憑他的本事,就算在深山老林肯定也是餓不著的,有當時也進山逃難的人甚至看見他張口對著一片樹上的葉子接那源源不斷流下的汁液飲用,而那時周邊分明飄著一絲淡淡的酒香……

後來,後來就到了那個夜晚。那是一個冬天的夜晚,月黑風高,寒風將這個南方邊陲小鎮也給冰凍了。可能是外麵太冷的緣故,張學力在深夜時分又摸回了他的小屋,關好房門後,他從貼身衣袋裏掏出火柴,小心翼翼地點燃了灶上的半截蠟燭,微弱的燭光讓屋內有了一絲溫暖的氣息!但他剛一轉身,燃著的蠟燭“呲”地輕輕一響突然就滅了。待張學力再次點燃轉身,又是一閃而滅。張學力沉吟半晌後才第三次點燃蠟燭,並盯著看了一會,自言自語道:“莫非天意如此,我始終無法破除師門的宿命?”

這次蠟燭沒熄,應該是沒在無故地熄滅,因為蠟燭隻有那麼一小半支,終究有熄滅的時候。

張學力沒睡,一直呆呆地站在灶前,一直到那支蠟燭燃盡。那時街坊的雞已叫第二遍,天色開始微明,張學力打開大門,準備重返深山。

門外迎接他的是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小兵們已偵察到他回來了,領頭的已經下達命令,這次無論死活不能再讓他逃脫。

沒有任何問話,隻有一聲:“打”!

密集的槍聲驚起了屋後山岩棲息的那群老鴉……

張學力渾身是血,但卻沒有倒下,他伸手不斷從身上不斷抓弄,那些打進他胸膛、肚腹的彈頭被他抓出來緊緊捏在手裏,血液像是從彈頭擠出的一樣一滴滴掉落在身前……

小兵們總共八支槍,此時已打完了全部子彈……

張學力向前踉踉鐺鐺地走了兩步,說出了他傳奇一生最後的話:“打我者,不過半百!”

一個身影倏然一躍直奔張學力身前,人們還沒看清怎麼回事便又瞬間回到隊伍中,手裏已經提著張學力還麵帶笑容的頭顱,張學力無頭的身體這才緩緩倒下。

張學力死了,這個曾經在木拓槍斃過一次、在縣裏槍斃過三次,挨過無數次死裏毆打都沒死成的人,終於還是被大革命的子彈正法了。

他那失去腦袋的屍體和他的房屋一起被付之一炬。割了他頭顱的人叫胡世勇,雖然年輕,卻是木拓著名的殺豬匠,也是當地紅色小衛兵的頭領,曾經到過首都接受過統帥的接見,據說身手甚是了得……

小兵們本來要把張學力的頭顱送去上級請功的,但後來被工作組的人阻攔了,不過木拓人也就見識到了當地上百年都未曾見過的懸首示眾一幕:張學力的頭被高高掛在街心的一棵大樹杈上,整整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