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很滿意。”不知道什麼時候,蘇延中放下了書,聲音聽不出悲喜。四麵的書架拱衛著他的書桌,光線不甚明亮。
掌權者有掌權者的威嚴,握住權力的人狀態也不盡相同。大部分掌權者剛品嚐到權力的滋味時,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肆意張揚,在輟飲了權力這杯美酒足夠久之後,他們又開始內斂,隱而不發,像劍客藏劍殺機不顯,一旦出鞘便勢若雷霆。但當他們最終把持了足夠久的權力之後,他們中的一部分會變得溫柔和善,像是返璞歸真,另一部分卻變得淡漠無情,像是被潮水衝擊的堅硬礁石。
蘇延中便是最後一種,在他剛接手蘇家時,蘇家的產業便已經在天海省揚名,那時他不過二十三歲,但已經是走到哪都有人鞠著躬開車門的豪傑了,輟飲了權力這杯美酒二十餘年,他愈發年長,威嚴卻愈勝。他投資了諸多行業,天海大學的校董身份隻是其中之一。
“如果被人傳出去,事情很不好辦,我隻有你一個女兒。”蘇雅楠等來了下一句。
“但你還有兒子。”蘇雅楠心裏默念著反駁,卻隻是輕柔的回著,“他前段時間剛救了我,我隻是當作回禮,我覺得我應該有朋友。”
“你的回禮應該是禮金!”蘇延中音調重了起來,聽不出憤怒,但卻讓人惶恐,“而不是自己。”
“我隻是想交個朋友,他很優秀。”蘇雅楠低下頭輕咬著嘴唇。
“商龍的家底尚可,但如今他已經被失敗羞辱,便不能再看做是選擇,蘇家女兒的未來不能夠是有汙點的男人。”蘇延中目光望向一旁低頭坐著的女兒,眼神中藏著不容置疑的威信,“不過他本來就不是第一選擇。”
“嗯。”
“這個世界,掌握金錢才能說話,掌握權柄才能行動,再好的天賦、再強的機甲師也敵不過傾城的資源,他可以打過一個兩個三個,他能打過十個、一百個嗎?收起你的英雄情結,我希望你能懂。”蘇延中話落,低下頭去繼續看書,算是下了無聲的逐客令。
蘇雅楠起身,踱步走過精致典雅的書架,寬厚的古籍排列的密不透風,像一堵壓抑的牆,她走過書架,走到醒神居的入門,門外的微光照在地板上,她看見一個紮著小揪的小女孩滑著水,嬰兒肥的臉蛋掛滿笑容,她就這樣一路滑著掠過蘇雅楠,滑向黑暗處。
觀潮軒的浪越來越大了,現在正是漲潮,蘇雅楠站在紅漆的欄杆邊,迎麵是有些冰冷的海風,原來已經入秋了,她想著。離開醒神居,心頭的壓力卻沒有多減少幾分,蘇園雖大,亦不自由。她所經曆的一切都是這樣,醒神居如此,蘇園如此,天海大學亦如此。
浪潮熱烈的拍在崖底的黑色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濺出片片白色的浪花,海風鹹濕,亦不溫柔。小時候每當她雙手撐開走在這欄杆上,阿嬤們總是急急忙忙來拉扯她,生怕她掉出欄杆,掉到崖底去,但她從不怕,以前是,現在也是。
其實她也是個骨子裏藏著瘋狂的人呐。
輕微短促的震動聲響起,有人發消息,她看向署名:“溫情養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