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章 怪人·自閉症者(1 / 3)

每天,他都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

每次,他都是最晚跑去食堂打飯的人。

每早,他都是最早起床穿衣洗漱的人。

他怪異孤僻,不願和別人說話,即使是和別人並排走,也會盡量隔遠一點,最好是可以一個人單獨走在路的最外沿。

他內向靦腆,別人跟他說話,他隻會靜靜地聽著,從不發表任何意見與觀點,聽完後隻會笑著點點頭。

他成績墊底,所有老師都不願管他,甚至於他上課有沒有到都不在乎,隻顧著讓其他學生做題。

有時,他也許會一個人坐在教室後排發呆,看著窗外樹上成雙成對的麻雀出神。

有時,他會一個人繞著操場瘋狂飛奔,就算跑到吐血也不願停下來。

他在同學們眼中是個“怪人”。

同學們說他心理上有問題,對他這樣的性情已經稀鬆平常;沒見過或不了解他的人也許會說他是個聾啞人;醫生經過一番診斷之後說他是一個典型的自閉症患者,兼有抑鬱症的症狀。

他對學習沒有興趣,對什麼都漠不關心,似乎世間一切事物都和他不相幹,甚至時間和生命都從未屬於過他。

別人都在焦慮一年半後的高考,為自己模擬考的成績而擔憂,害怕自己哪一門課會掛科,而他考試時卻隻是呆呆地望著那除了字就是圖的試卷出神,任由老師收走他空白的答題卡,成績於他隻是幹在考場裏坐上一二十個小時還有成績單上的幾個零分而已。

別人都在興致勃勃地談論哪個明星又開演唱會啦,打了什麼遊戲啦,自己想考哪個大學啦,某人又和別人談戀愛啦之類的,而他卻隻會發呆。班外的展示牆上貼滿了理想目標卡,某班某人想要考什麼大學,老師對他有什麼勉勵,同學對他的祝福,都一清二楚,而到了他的卡片旁一看,卻是空空如也,隻有一個用英文首字母縮寫代替的名字證明這是他的卡片。

他除了吃飯跑步上廁所,上學放學下樓梯,其他大多數時間都在發呆。

他的呆似乎和他的怪連在一起了。

他的呆讓他太怪了,以至於所有人都不願意去搭理他,而這樣的結果便是經常性的忽略。

小學時,他的同學經常會忘了他的名字;初中拍畢業照時,老師甚至都忘了叫上他;到了高中後,無論是在哪個方麵,他似乎都已經的確被忽略了。

冷漠,是他最經常的感受,但他已經不在乎了,他習慣了,畢竟一個用“喂”字就能代替名字的人,這點冷漠又能算得上什麼呢?

班上大多數人都不會去主動搭理他,沒人會去關心他今天早上吃了什麼,沒人會去關心他正在做什麼,沒人會去和一個不會說話的“怪人”談學習、談生活。他似乎和這個班級沒有關係,和這個學校沒有關係,和這個社會沒有關係,和整個人類沒有關係,甚至於和整個世界都沒有關係。

怪人,是別人對他的評價。

他原來大抵並非這樣,小時候他喜歡說話,喜歡繪畫,表現出了極強的語言天賦與繪畫天賦。他的父親是一名退伍軍人,在退役後創立了一家公司,事業蒸蒸日上;而他的母親則是一位大學的美術老師,美術世家傳人,在當地藝術圈小有名氣。他們兩人都看中了兒子身上表現出的他們各自所想要的天賦。他的父親看中了他的語言天賦,在談生意時經常會帶上他,教他如何察言觀色,如何巧言善辯,到了五歲,他便可以在人前放膽地暢談,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樣,見了生人便隻會躲在父母身後;而他的母親則是看中了兒子這驚人的繪畫天賦,得空就教他素描,不厭其煩地教他怎樣讓畫麵更加立體,教他怎樣表現明暗,因此他在五歲時便達到了素描八級的水平,他的母親甚至認為他將是一位超越達•芬奇的天才畫師。

上天總是嫉妒才能出眾的人,就像貝多芬,在最鼎盛的創作時期失去了聽力一樣。隻是上天並未剝奪他什麼權利,沒有讓他的身體出現任何缺陷,卻讓他以為世界上最美好的家支離破碎。

六歲那年,父親因為一個妖豔的女人和母親離了婚,他被連同房子一起判給了父親,並且有了一個每天都會化妝化得像鬼一樣的後媽,而每天陪在他身邊教他畫畫的母親則離開了這個家。

後媽每天什麼都不幹,也不跟他說話,也不陪他畫畫,隻會每天大手大腳地花錢,再有就是無時無刻地打電話,說說笑笑,然後離開家,很長時間不回來。她從來不會管這個每天隻知道畫畫的孩子,甚至於話都不想跟他說一句,就當這個家裏麵沒有這個人一樣。

忽然有一天,那個女人突發奇想,讓他為自己畫一幅肖像。她斜臥在沙發上,賣弄著自己嫵媚的身姿,展現著自己所認為的妖嬈的“女性美”,而他隻是一聲不吭地畫著,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畫好了沒?”

她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一把奪過了他的畫板,迫不及待地想看他會把自己畫得是如何地婀娜多姿,但當她看到畫上的女人時,卻勃然大怒,生氣地撕碎了他的畫,折斷了他的鉛筆,把他的畫板扔出樓去,歇斯底裏地衝著他吼道:“不準再畫畫了!往後我看見你畫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他的淚從眼眶裏流了出來,涼絲絲的,讓他感覺到一絲傷感,然而更多的是對那可惡的女人的憎恨。他從垃圾桶裏撿起了那些碎片,把他的畫板撿了回來,他想把那被撕碎的畫拚起來,拚了很多次,卻總也是拚不起來,總是有幾塊殘缺不全。

“你為什麼還不回來?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淚珠滴落在那幾塊碎片上,那是教他畫畫的他所認為那個世界上最親愛的人。

也許是上天要讓她破碎掉的吧,也許她天生就不屬於我吧,她怎麼還不回來教我畫畫呢?他心裏想著,又有大滴大滴的淚珠滴在了碎紙片上,很快就把紙片打濕了。

從此之後,他再也沒在後媽麵前碰過畫筆。

一年後,他的後媽生了一個兒子,他的父親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對他卻越發地冷淡了。父親抱著弟弟,用手指逗弄著那個繈褓裏的小娃娃笑,他把自己剛畫的畫拿給父親看,本以為父親會像以往一樣和自己一起看畫,但是換來的卻隻是一頓臭罵。

“閃一邊去,沒看見我正在照顧你弟弟嗎?”

他頭一次在父親身上感受到了排斥,感受到了枯燥,感受到了疏遠。

他認定了,是那個屁大點的孩子奪走了自己的父親。

三個月後的一天,他在院子裏玩,忽然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進了家門。

他跟了進去,看見那個男人上了樓,進了後媽的房間。

他躲在房間外,聽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談話。

“親愛的,房子到手了嗎?”那男人問。

“還沒呢,那個死男人就是不改房產證的名字,不過現在我生了孩子,就算是他不改,離婚的時候,這房子早晚也得判給我。”

“得快點啊,我在賓館裏住了快兩年了,每天過得跟蹲監獄一樣,都快煩死了。”

“你先再忍忍吧,再過幾天我給你打點錢過去,房子的事情我再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