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軟榻上假寐的納蘭煜塵慌忙上前,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人,“做噩夢嗎?”

李冼薦搖了搖頭,用力擠了擠眼睛,才看清,這奢華的房間,哪裏還有什麼池塘書齋和婚禮,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可夢得太真實,就不知是人在夢中,還是夢在現實。

“你吃了藥,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午間,晁太醫來辭了行,這會兒怕是已經出了京城了。”

李冼薦點了點頭。他已經從夢魔中醒了過來,他記得,他要求晁玉擎請辭離開,納蘭煜塵喂他吃了藥。

之後呢?是夢嗎?

是回憶。

李冼薦記得,婉兒離世的時候,齊磊已經是兩淮鹽運使,早已不在京城。可,那天夜裏,齊磊卻進了王府,陪他喝了整夜的酒。

第二天,又消失了。

現在想來,齊磊也不知用得什麼方法進得王府,似乎,王府沒人知道這件事情。倒是李冼薦還有一段時間認為自己思念成疾,出了幻覺。

是幻覺嗎?

“現在什麼時辰了?”

“剛三更。”

李冼薦換了身上汗濕的衣物,穿了一身夢裏穿過的服飾,將枕頭下的藥瓶,藏進了衣袖。

“找個人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沒事。”

納蘭煜塵沒有再堅持,而是將床上,李冼薦汗濕的被褥收拾了一下,便和衣躺了下去。

李冼薦張了張嘴,讓納蘭煜塵離開的話,始終也沒說出口,不知是自私,還是剛才的夢太真實,他現在需要溫暖,哪怕隻是虛幻。

輕輕地掩了門。李冼薦就著月光,出了蘭心苑。

路上很安靜,沒有人聲,沒有鳥鳴,甚至連蟲子叫都沒聽見。

李冼薦裹緊了衣衫,剛入秋,天氣涼得有些驚人。腳步邁得沉重。李冼薦心裏知道,他不能再害人了。尤其是,關心他的人。

皇宮的夜晚格外的安靜,失去了白日裏忙忙碌碌的人兒,連空氣都靜謐的讓人窒息。涼氣循環在李冼薦的身體裏。平日裏走慣了的路,突然無限漫長起來。看不到盡頭的青石板路,每踩一步,都用盡了李冼薦全身的力氣。

從骨頭裏透出的寒氣,非但沒有讓李冼薦變成冰塊,居然還使得他滿頭大汗,李冼薦彎起手臂,拭去額上的汗珠,喘息都用盡了他的力氣。

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還有沒有人再監視著他。他大概是這個王朝裏最讓人捧腹的皇帝,早知道注定了這種失敗,李冼薦說什麼也不會相信李冼人的話。

這種至高無上的權利,從來就不是李冼薦追求的。今生不是,來生也不會是。

李冼薦扶住了牆麵,他實在是走不動了。明明沒有風,卻無所不在的冷,徹底擊垮了他。李冼薦是在齊磊離開之後,十五天的時候,病倒的。

沒人知道,一直沒有進過南書房的李冼薦,那一天,仿若福至心靈,避開了眾人,進了南書房,也看見他這輩子絕不想看見的書信。

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箋桃花簽,昭示了這個總偷偷給他送信人的身份,齊磊。

從小熟悉的字跡,勾起了李冼薦無數的回憶,為了幫他罰抄,齊磊能將李冼薦的字跡模仿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之前的書信,李冼薦偶爾能看見和自己字跡相似的習慣,也隻是安慰自己,是個巧合。

這次,和自己一摸一樣的字跡,再明顯也沒有了。

未見內容,李冼薦已然淚流滿麵。

齊磊不可能丟下戰場一個人回到京城,這是他留給李冼薦的絕命書信。

原來,有一個人從很久之前,就在身邊,可不會有人永遠留在原點等人。

信是中秋節那天寫的,齊磊沒告訴李冼薦他是否真的是神秘兵權的持有者,隻是說,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後悔過,雖然很多事情李冼薦已經不記得,但世界上的事情,重要的從來都不是結果,那些過程會永遠留在他的記憶裏,是他這輩子最美好的回憶。

齊磊告訴李冼薦,南蠻會舉兵來犯,一方麵是鄭成才玩忽職守,為了一名妓女偷偷潛回了京城,造成邊城群龍無首的局麵,另外一方麵是朝廷裏有南蠻的內奸。

齊磊已經查到了一些頭緒,但是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他預感到,那股勢力會逼李冼薦選擇駐防邊城的官員,自知難逃一劫,特地留下這封書信,讓李冼薦別再管朝廷的事情,他留了人在城外,隻要李冼薦一句話,那人就會幫著李冼薦逃離這個漩渦。

李冼薦扶著牆,深深地吸了口氣,滿滿地冰涼氣體充盈了肺葉,這種頗為刺骨的涼意,倒有著提神醒腦的功效,李冼薦再一次扯出了個苦笑,他毫無退路。

“陛下?這麼晚了,您這是?”小青子提著食盒剛走到寧鳳軒門口就看見李冼薦一臉堅毅地站在寧鳳軒的牌子下麵,不由得想起了這幾日太監們盛傳的,李冼薦以病入膏肓,皇宮即將易主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