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再一次行駛起來,鄭成才摸了摸身上各處疼的地方,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自家父親,委屈道:“爹,這叫什麼事兒啊!那老頭拽什麼拽……”

“你給老子閉嘴吧!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你知道什麼,他既然不管,那最好。”

“爹你怕他幹什麼!實在不行,我找幾個人給他哢嚓了!”

“閉嘴!你別惹他,聽見沒有!給老子消停點!”鄭如抱著臂,閉上了眼睛,他不是怕左宇辰一個小老頭子有什麼可怕,皇帝都被他拉下馬了,他怕的是左宇辰代表的李姓的皇室,雖說這兩年天也祝他,李家死的就剩宮裏那仨了,可擁立他們的還大有人在,多數人其實還在看左宇辰怎麼做,既然那老頭說他要回老家,就讓他回吧,“派兩個人盯緊了他,有什麼動靜立刻向我彙報。”

“唉。”

夜,清冷孤傲。殘破的桂樹掛著三三兩兩的黃葉,被月光拉長的樹影,鬼魅一樣淒涼詭異。納蘭煜塵坐在石階上,抱著茶杯,煙氣升騰,透過霧氣,不遠處的院落中心,一個人影絕世獨立,隨意披散的發絲,隨著涼冬的寒風飛舞。

衣袂飄飄,宛若仙子,欲離人界,絕美難消。

暖暖地喝了一口茶,納蘭煜塵這才感覺回到了人間,遠遠地衝那個人影舉了舉杯,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與他碰杯,就做了個碰杯的樣子,咕嚕嚕滿飲了整杯,站起來,拍了拍屁股,背對著人影說道:“不早了,睡吧。”

人影正是和納蘭煜塵一起關在院子裏的李冼薦,他聽見了納蘭煜塵的話,卻沒動。

已經被關在這裏三天了,天漸漸涼了起來,作為太上皇,他得到的要比他想象中更要好的照顧,甚至不比他當皇帝的時候差,可每天的這個時候,他總是這樣站在風中。

因為,旁人告訴他,齊磊死的那天,就是這樣的風,這樣的夜,這樣的寒冷。

李冼薦一直很想讓鄭如把齊磊的屍體找回來,至少讓齊磊回到齊老爺子身邊,但是他沒說,人嘛,講究生見人死見屍,一天沒看見齊磊的屍體,李冼薦還可以跟自己說,也許他隻是在戰亂中昏了過去,被某個公主或者美麗的女人撿了回去。

齊磊會忘記李冼薦,然後,健康幸福的生活下去,成為另一個故事。

這個世界上,有一條河,河的此岸是生,彼岸是死。故事永遠是故事,成不了事實,成著渡船去往彼岸的人,再也回不來了。人生還要繼續,時間永不停息。

月亮落下去了,太陽就會緩緩地升起來,周而複始,循環往複,無所顧忌的照耀著大地。

李冼薦閉上了眼睛,沐浴著清晨的陽光。遠遠望去,像是一座做工精美的雕塑。

“父王!”小孩子的聲音清脆響亮,李冼薦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很快又閉上了。不由自主地嘲笑自己,不但幻想,還有幻聽,這個世界上會叫他“父王”的兩個孩子,都失去了自由,不會再出現在他的麵前了。

生命雖長,空留夢境,餘願已嚐。

“哎呀!我天!你小子怎麼從這個地方躥出來了?嚇死我了都!”納蘭煜塵剛剛起床,也聽見了那個喊聲。便披了外衣出來尋找。

正看見,一個小孩,頂著一腦門子的雜草,剛剛從牆根底下的狗洞裏爬了出來。

納蘭煜塵的話,把李冼薦徹底叫醒了。猛地回身,帶動的是積攢了整整一夜的涼氣,納蘭煜塵甚至不誇張的看見有霜露被李冼薦從衣服上甩了下來,沿著他運動的軌跡,撒了一地。

莫名的一種喜感,讓納蘭煜塵哈哈大笑地趴在了地上。

李冼薦和李翊風保持著即將互相擁抱到的姿勢,同時看向納蘭煜塵:這人絕對是受了刺激了。

“你怎麼來的?”李冼薦最先回過神來,他現在已經失去了對整個皇宮的控製權,李翊風出現在這個地方肯定不會是鄭如那個老狐狸良心發現,可他想不明白,這麼一個小孩子怎麼逃過那麼多的眼線,來到這裏的?

“哎,父王,這你就別管了,來來!小娘!快點過來,給你送好吃的了。”李翊風沒理會李冼薦伸過來準備擁抱的手,回身從狗洞裏又拖出了個小盒子,方方正正的,大小剛好能通過這個隻夠孩子爬行的狗洞。

納蘭煜塵上一秒還在大笑,下一秒已經站到了李翊風的身邊,幫著他把小盒子給拉了進來,李冼薦徹底被這兩個人擠到了一遍,別說幫手,連講話的資格都沒有了。

一大一小,兩個人就地坐到了已經黃了草地上,納蘭煜塵抱著盒子二話不說就打開了。盒子很小,裏麵有三個絹絲的小包裹,李翊風胖胖的小手指著其中一個說道:“這個是鹿肉幹,上次你說你喜歡吃,我跟老弟從外麵給你找的,這個是蜜餞,這個是瓜子,怎麼樣?夠兄弟吧?”

“夠夠。”納蘭煜塵笑眯了眼睛,摸摸李翊風的腦袋算是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