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煜塵站在桂花樹下,右手托著下巴,手指頭不停地擊打自己的臉頰,咬著嘴唇,思考著。
他們已經在這個小院子裏住了快半個月了,除了剛來的時候,李翊風來看過他們一回,平時也就一個小太監一天兩頓的按點給他們送飯。這十來天,其他別說人了,連個蒼蠅都沒看見過。
天越來越冷了,前天還飄了頓小雪花,前幾天納蘭煜塵把院子裏能搬動的東西都搬了一遍了,現在他在考慮,牆翻不過去,不知道能不能從這個桂花樹上下點功夫呢?
桂樹長得很茂盛,枝椏繁多,但問題是,它很矮,而且,它所有的枝椏都是從泥土裏就開始分叉了,每一根都還沒有納蘭煜塵的小指頭粗。
鑒於,對自己的人身安全負責,納蘭煜塵決定還是放棄這個想法,改其他地方試試。
李冼薦卻在這個時候,攔在了他的麵前。
李冼薦臉色不好,身上穿得是一件月白色的長衫,頭發還披散著,不過前兩天納蘭煜塵剛逼著他洗過,倒也沒什麼怪味兒。
納蘭煜塵上下打量個遍,最後回到了李冼薦的臉上,目前看來,隻有臉色有問題。納蘭煜塵衝李冼薦揚了揚下巴,那意思是,有什麼就說。
“你認識婉兒?”上次李翊風來的時候,他們說的話,李冼薦聽到一點點,結合之前的一些事情,李冼薦才有了這個猜測,可天天跟心裏猜來猜去的感覺也不好受,李冼薦決定問清楚。
納蘭煜塵愣了一下,很快便笑了起來,在李冼薦看來,那笑,簡直比哭還難看。
“本來以為,你不會發現呢,也好,我給你說說。”
納蘭煜塵拉著李冼薦坐到了台階上,天氣很涼,台階接著地氣涼氣逼人,李冼薦本想讓納蘭煜塵進屋說話,卻發現納蘭煜塵壓根沒有理他,隻是看著天,兩眼發直,神色飄離,這樣的納蘭煜塵,李冼薦從來沒有見過,納蘭煜塵的表情仿佛是一種催化劑,李冼薦的心也跟著開始不美好起來,靜靜地聽著。
“我們呀,從小的沒父沒母的,一直都是我哥照顧我們的,後來聽說有一個什麼貴人要資助我們,我哥就去了,那年也跟這天兒似的,涼得滲人,我大概就跟李翊風他們那麼大,我妹妹還睡在繈褓裏。
我哥這一去,就是半個月。生沒見人死沒見屍的,我見天兒的就抱著妹妹東家要點奶,西家要點粥,好歹還把她算是養活了。
周圍的嬸子都說我哥怕是被人給騙了,回不來了,讓我別跟破廟裏等了。可我不在那裏等,去哪兒呢?
從來也沒見我們有過一個家。”
聽著納蘭煜塵和平時不一樣的聲音,勾起了李冼薦自己的傷心事,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李冼薦的眼淚就下來了,這倒把正用聲音煽情的納蘭煜塵給逗樂了,後麵的話,反倒說不出來了,隻簡單道:“你這是幹什麼吖!我們又沒死,後來我還見過一回那人呢,倒真救濟了我們,後來我哥就出息了,把我跟我妹都養活了。”
隔了半天,李冼薦才發現納蘭煜塵已經沒有再往下說的打算了,他不由得往回想了想,自己剛才問的問題,和這個回答有關係嗎?
“沒了?”
納蘭煜塵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神態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三兩步把李冼薦甩在了後麵,李冼薦沒追,他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是知道了什麼,但好像有什麼都不知道。
後院,納蘭煜塵倚在一棵已經枯死的樟樹邊,神情黯然,妹妹死了,哥哥變成了壞人,他們一家三口,再也沒有相聚的日子了。
仙靈。
納蘭奇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車夫是他隨便在京城請的,他習慣了一個人,他的人生就是這樣,任何人都會出賣自己,謹慎才能活得更加長遠。
當年,收到小妹離世的消息的時候,納蘭煜塵就要去調查,揚言要殺了害死小妹的人,納蘭奇攔了下來,他的弟弟妹妹沒有跟官場的人接觸過,自然不知道社會黑暗,納蘭奇一直覺得小妹的死,恐怕不簡單,直到不久前,他才知道,原來,小妹不過是朝廷爭鬥的犧牲品,早知道是這樣,當初他就不會同意小妹跟一個他們都沒見過的人私奔。
“哥,我真的很愛他,求你放過我們吧!”
納蘭奇皺起了眉頭,沒想到,從小養大的妹妹,最後會和自己說這麼一句話。愛不愛的,有命重要嗎?
這個問題,小妹再也不會回答納蘭奇了,他記得,小妹嫁人之後,改了名字,跟了那人的姓,姓李,叫婉兒。
“李婉兒。”納蘭奇輕輕地念著,嘴角溫柔起來,這名字倒確實比他取得名字好聽,直到現在,納蘭奇都沒想明白,本意他是從納蘭煜塵進京趕考,希望他順便查查婉兒的死因,最後怎麼變成了連納蘭煜塵都嫁給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