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鄉人(1 / 2)

雨過天晴,日頭悄然爬上柳梢,蒸騰著樹上殘留的雨珠,空氣中一片清爽,未幾,幾個侍女捧著數道佳肴魚貫入內。

“鮮美,這蓴羹竟與我家中滋味相差無幾。”

“妙極,這魚膾晶瑩如雪,纖薄若紙。”

田螭連連稱好,但吃相甚是雅致,因是豪門士族子弟,阿好心裏暗忖。

“阿好怎知我是吳地人士?”

“隻是聽聞此處庖奴善製吳地菜肴,故想邀阿兄品嚐,未曾想阿兄竟也是吳地人士。”

田螭不覺眼前一亮:“哦,阿好也從吳地而來?我家住建康,不知阿好是吳地何處人士?”

“我亦住建康。”

阿好腦中將建康氏族翻了一個遍,亦未搜查到哪一個氏族為田姓,罷了,出門在外為了行走方便,或是也與自己一樣化名也未可知。

“觀阿弟年歲不大,不知為何離家千裏,來到荊州?”田螭慢慢放下手中箸。

“嗯,前來學藝。”

阿好並不想深談,隻想田螭快快吃完這頓飯,好還他人情。

可田螭似乎越聊越有興致。

“學藝,離建康至荊州,如今世道,學的甚麼?”

“正是此番光景,才正該學著自保之道。”

“阿弟,莫不是要習武?”田螭睜圓雙目,說是暗夜明珠也不遑論。

這邊,阿好卻不想再談,隻輕輕一聲“嗯”,便想含糊過去。

“未曾想今時今日在這鋤地荊州,竟碰上同好知己,妙極妙極!”

“阿兄竟也是來此地習武?”

阿好這回倒也是覺得驚奇,魏末至晉,世家皆喜清談,重姿儀,著文章,建康會稽莫不以善此道者為名士。

“是也。”短短二字,田螭答得眉飛色舞,似是十分得意。

這人是真有趣。

“不知阿兄學此道,又是為何?”阿好不覺多問了一句。

“‘武’之一字,學問了得。阿好可知何為‘武’?”田螭似是來了精神,仿若他在荊州許久,碰到頭一件開心至極的事來。

“我隻知‘止戈為武’。”

“是極,我自以為隻有‘武’之一字,方能止戈,方能求得這天下最長久的安寧。那玄學清談,悟言一室之內,至善亦是宗一家之言罷了,於家國,於亂世安能紙上談兵?”

“阿兄此言不知將引得多少江左才俊舉塵尾來問難[1]了。”

“必是不少,頭一個便是我阿父,不然你也不會於此處識得了我。”田螭說著笑了一笑,仿若想起在建康之時阿父是如何一遍一遍讚兄長恭善有禮,又是如何一遍一遍厭他習武。

“阿兄好抱負,但不知阿兄來此處拜何人習武?”

“阿好不妨猜上一猜!”

阿好靜默片刻,雙唇一抿,道:“陶太尉?”

“不錯,陶太尉世代武將,用兵如神。”

“對阿兄來說,不若郗大司空,文韜武略不在話下。更為重要的是,郗司空駐守京口,離建康更近,豈不更好?”

“阿好有所不知,郗司空與家父多有交情,與我阿父一般不準我習武。”田螭笑著搖了搖頭。“隻陶太尉與家父多年分庭抗禮,故而我來了此地,幸蒙陶太尉不棄……想我少時,總以祖逖將軍為楷模,可惜英雄命舛。”

阿好聽得此言若有所思,轉念又想現如今習武亦是件大大的難事,不是習武本身之難易,而是亂世之中,那父母健在的,總歸都是希望兒女能安然無恙,了了餘生的。隻是如自己這般,雖身份尊貴,沒有了父母的,失了倚靠,也是萬事難得隨心。

於是,阿好想要勸田螭兩句。

“父母在……”

“阿好來……”

“阿好先請!”

“阿兄先請!”

未料兩人竟同時出言,於是各自都哈哈笑起。

在田螭的堅持下,阿好說道:“父母在,總希冀兒女安好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