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紛飛,春日漸遠,天氣一日熱似一日。荀灌終於能夠下床行走,期間收到了一封周撫送來的信,信中既有關切之語,並提及其已回至鄉中,亦在四處奔走,望早日恢複官身。又有字裏行間透露出不快,責她奈何為周家之婦,卻不在周家,不理家室,他行走在外,很是不適,談及新交好友贈其美姬,原想納為妾室,方便打理內宅,後又思其罷官之身,與其聲名不佳,再者灌娘重傷在身,不願其傷神,故而再次擱,盼她早日歸家。
荀灌看後一氣之下,撕了千金家書, 提起筆,在案上刷刷幾筆大字,回了來信:“奪回君失之地再言!”,又速將書信交予信使。
此間事罷,荀灌才看向窗外,隻見阿好央著阿丘給她舞劍,又笨拙地學著阿丘舞了一遍,韓嫵在一旁也看得熱鬧,拾起一根樹枝不住地筆畫。什麼劍法招式皆無,阿丘在一旁隻想上前糾其錯處,但雙手已伸至阿好手掌之處,可又縮回至衣袖處,輕輕往上一抬,道一句“郎君,冒犯!”一旁的韓嫵看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又跟著瞎比劃。
“下盤穩住,腰背挺直,肩臂舒張,目隨劍尖,直視前方。”
“劍之所指,心之所向。”
不知何時,荀灌已行至中庭,將阿好一頓擺弄。
阿好那持劍定勢竟也像模像樣,隨即,阿好似是反應過來什麼,忙收劍抱拳,深深一鞠,隻喚出一聲“師父”。
荀灌並無他言,隻抬手扶起阿好,示意她繼續。
直練到日中時分方止,本來阿好還想繼續,奈何頭目昏沉,應是中暍。壽華在一旁再三阻止,眾人才各自散去,阿好隨壽華來至蔭蔽處,暫且歇下。
午後,等阿好緩過神來,壽華又煮了清涼豆粥,讓阿好用過,又強逼阿好睡下。阿好原也是不肯,隻覺得荀灌好不容易答應教授自己,如不多加用心,萬一學之不成,豈不前途盡廢。
壽華曉得阿好近些年這性子,隻好說道:“荀夫人將將複原,勉強下地,現下時節暑氣正濃,荀夫人如何受得住?郎君不愛惜自己身體,也要替師父考慮啊!再者,青山若在,何怕無柴?郎君且歇息下吧。”
聽著一番話後,阿好隻得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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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好,阿好!這是喜事,為何如此這般不悅?”
“哼,阿兄成婚,便是旁人的阿兄,與我再無幹係。嗚嗚……”
“阿好,阿好,如若阿兄成婚,那阿兄新婦,便是阿好的阿嫂,隻會多一人疼阿好,怎麼會成為旁人的阿兄呢?”
“哼,不信……”
“阿好,阿好!”
耳畔,“阿好”喚聲不斷;夢中,忽回總角之年。
那時,阿恭大兄還在,可偏偏又要娶親,阿恭大兄自小最是疼她,小小的阿好無限愁怨。轉瞬,阿好又見自己與阿弟置身於一片紅色之中,新婦來拜會幼帝,阿好見著了新阿嫂的真容,真是美極,如蘭如月,一雙笑眼叫人過目不忘,可阿嫂總不敢喚她“阿好”,總是“長公主,長公主”地喚她,直到阿兄告訴新阿嫂,阿好這名還是阿兄取的,新阿嫂才開口喚她“阿好”,可阿好不高興了。而後,阿兄就一遍一遍地喚著“阿好”,阿嫂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隻那眼又微微彎著,似月牙,可是阿好不想理他們,可為什麼這惱人的“阿好”聲還是不肯停歇?
阿好悠悠睜開眼來,看清眼前情景,才恍若回魂,原來阿兄與阿好已是不在許久,阿好已是被其阿父迫著再嫁,不知遠在建康的阿嫂現今如何了,阿弟們又如何了……阿好一陣悵然若失。忽覺身旁似有人影,側首一看,嚇得一跳,抓緊衣襟,往床內一縮。
“阿好,我已喚你半日。擾你清夢,甚是不該。不過,你為何如此驚懼?你我皆是男子。”
田螭已入內半日,阿好隻好看看此時訕訕地站在田螭身後的阿丘,用眼神責問他。
“郎君,壽媼去庖室了。田郎君……”
“欸,此事勿怪他。我有佳訊想告知與你,急著就來見你了。”
阿好這才看清眼前的田螭,一身天青色紗袍,甚是飄逸,隻那同色玉冠稍稍歪斜,顯得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