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年阿好與阿丘離去後,李姝母親舜英腹中胎兒一日大似一日,漸漸流言四起。起初舜英並不在意。隻是一日,舜英無意間聽聞這流言竟中傷了鈴醫李叟,舜英再無法忍受下去,與人拚了命似的理論,可依舊無法製止這長了翅膀的流言,許是這昏暗的歲月,如此荒唐的流言便成了他們灰色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而這之後,來醫館“看病”的多了,而真正診治的卻越發少了。李叟從早忙到晚,卻總是收獲無幾,舜英愧疚萬分,而李叟依舊如往常般教習舜英醫術。這讓舜英心中更是過意不去,便趁李叟采藥之時不辭而別了。
這一路上,待產少婦孤身獨行,此等艱辛可想而知,在數次逃難、遇劫、流浪之中,在隆冬將散、萬家團圓的正月裏,這個孩子提前來到了這個世間。舜英見是一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便起名為“阿姝”。幸得李叟教授的醫術,舜英提前備好了一切,雖是早產的小阿姝亦是扛了過來;也亦使舜英有了傍身之術,孤兒寡母在這亂世之中雖是艱難,但也挺了下來。可好景不長,小阿姝五歲光景,曆遍人間劫難的舜英竟然病倒了。但舜英仍拖著病軀,在照顧小阿姝之餘,四處打探早年失散的父母兄弟。年幼的小阿姝也懂事地知道,阿母所為皆是為了將來她不在時,仍能有人照顧年幼的孩子。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一日,舜英的知父兄音信,帶上小阿姝跋山涉水尋找親人而去。
可未曾想,母女倆曆盡千辛,小阿姝終於見到素未謀麵的外祖、阿舅時,她們並沒迎來夜夜夢中的相擁而泣,而是冷言冷語,掃地出門的境遇。舜英聽著“我沒有這樣的女兒”,隻好帶著小李姝離開了。小阿姝知道這都是因為有她的存在,外祖一家才不肯接受阿母,因為她是一個不知父親的小氐人,由此小阿姝格外懂事。可阿母卻病得越發重了,大有一病不起的趨勢。小小的阿姝在熬藥,照看阿母的同時,一遍遍地在心裏祈禱,希望那個他人口中的惡魔般的氐人阿父能夠找到他們母女倆,能夠救救奄奄一息的阿母。
不知是否因心誠則靈,老天終於開眼,發現了這對可憐的母女倆,聽到了小阿姝的聲聲祈求,終在舜英病如枯槁時,小阿姝見到了她的氐人阿父,彼時的成漢皇帝李壽。
舜英怕這亂世,孤零零的孩子再難獨自活下去,便拚死求著李壽認下了小阿姝。也許是因為過去的情分,也許是因為小阿姝過於懂事可人,在安葬了舜英後,李壽便帶了小阿姝回成漢,並賜姓“李”,從此小阿姝便成了成漢的小公主。可是這小公主卻是一個被萬人遺忘的小公主,住著比婢女還簡陋的屋室,吃著比婢女還粗糙的糠粥,也是那時小阿姝才知人們為何稱她阿父為惡魔,不僅是因為她阿父為氐人,更是因為李壽燒殺搶掠、篡位稱帝,稱帝後又奢侈殘暴,險惡無德,濫殺無辜,百姓因而更為困苦。但小阿姝覺得至少她比阿母要幸運多了,至少她現在已有了一個安身之所,因而小阿姝心中便不斷告訴自己,定要好好活下去,告訴阿母萬可放心。
如此過了數年,李姝也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可李壽也在奢靡無度中過盡了他的帝王壽數。太子李勢自然成了新帝,眾人皆盼成漢有新氣象,而李姝的這位阿兄卻較其阿父更為驕奢淫佚。更為不幸的是,一次偶然,李勢竟將目光轉向了自己這個如花般嬌豔的異母阿妹李姝。幸得李姝機敏,幾番以死相拚,才得以逃脫,可也因此成了李勢的眼中釘、肉中刺,亦因此在城破那日,李勢攜眾宮眷出逃,唯獨留她仍在成漢皇城之中。
“如此長公主便在那日救了我。”隨著話音,李姝蹲身深深一禮。
“彼時我隻覺你我太過相似,如今方覺你甚於我。”阿好似是仍沉浸在李姝的淡淡話語之中。
忽而,阿好又轉向李姝:“如此艱難才知今日,當知性命之寶貴,可勿將‘死’之一字掛在嘴邊了。”顯然阿好是憶起初見之時,李姝似要吞金之狀,與昨日重逢之時心如死灰的話語。
“自然省得,阿母離我而去之時,便告知我二事。其一是示敵以弱,方能自保;其二便是好好活下去。”
“你阿母是個有大智慧的。”阿好仿若又見到當年眼含笑意的舜華。
一時水閣之內又陷入了靜寂之中。
正在這時,水閣外卻響起了一陣敲門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