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點點滴滴,澆在人的頭頂上,像是蒼穹的垂淚。這場雨迅速覆蓋了整個劍國,悲痛是偉人之死帶給人民最後的感受。
葉年抱著罡風冰冷的屍體,眼神逐漸迷離恍惚,那一幕幕在他眼前閃現,他感覺心裏好像有一塊地方被生生用刀挖去,時間定格,他的生命也在這時變得空洞。還是要失去的嗎?走上這條不歸路,起起伏伏,失去了這麼多人,而今天這位又死在了他麵前,這個注定成為新時代王者的少年卻甚至無法舉劍與凶手搏殺。他模糊地記著,那年罡風帶他回國的路上,大手一直用力的攏著他的肩,就好像怕失去他一樣。他問,命運到底是什麼意思?罡風一直沒有回答,等走到天神塔底的時候,他才說:“命運這種東西,是在你誕生的那一刻就注定的,你的出身,你的天賦,你的未來,你的路,都是被上天規劃好的,而你隻是按部就班的去做了。”說到這裏,罡風的眼神突然鋒利,就像兩把冰冷的長劍。“但是有的人不一樣,他們逆天而行,敢去破風踏浪。他們的命運被忽視了,當他們沒有機會攀登世界的極限時,他們就會咆哮,發出雄獅般的怒吼,去讓這個世界!讓規定命運的神,讓他們全部都為之顫抖!”他忽然大吼一聲,渾身激動的發顫,高舉雙臂用力的揮舞。此時的他已經徹底忘我,像是一人對抗世界的勇士。“他們本身也是懦弱的,不敢與神明較量,直到他們當中出現佼佼者,拔出利劍刺進神明的胸膛,他們才發現那至高無上的存在也是會顫抖的!若是命運不公,就把它踏在腳下;若是死亡譏諷,就讓他低下他的頭顱,一腳讓他徹底墮入泥土裏。永遠不要屈服,唯有一直向前,才能衝破世界的枷鎖,看到真正的自由,找到真正的希望!即使長劍折斷,也要揮起帶血的拳頭,去搏殺,去戰鬥,即使是生命的最後一刻,也要綻放出最耀眼的輝煌!”他用盡全力發出最後的咆哮,緩緩垂下手臂,歸於平靜。沒有理會大街上來來往往人流詫異的眼神,他輕輕擁抱葉年,低聲說道:“永遠不要淪落人海,永遠不要,否則你隻會被命運遺忘。無論遇到任何事情,你感覺解決不了了就告訴我,師父會為你付出一切,乃至生命。”說完這句話,他就一直沉默下去,直至回到劍國,回到劍國府,他也沒有再說過話。他摟著葉年的那隻手臂,至始至終再沒有垂下過,表情如鋼鐵般嚴肅。
可是他分明看見他的淚。
罡風哭的時候不知道,葉年一路上都紅著眼眶,強忍著淚水,回到靜雲殿之後才敢嚎啕大哭。他一直以來都太堅強了,當有人說出願意為他付出些什麼時,他也不敢哭出聲,但那些話他會記一輩子。
可惜生活的本質便是荒誕,有些人注定要走上兩條不同的曲線。
葉年在幾十年前失去過一次父親,而在幾十年後,他又失去了一次。
命運這種東西,走過之後便無法回頭,可是他一路上失去的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得到的隻有成長的經驗。
而如果把這些人都還給他,他可以放棄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去緊緊擁抱那些失去的。死神的鐮刀落下,代表著時間的截止,他的生命被截成了一段一段,而從此以後,走過一萬年,他的故事也會被截成兩段:罡風在世時、罡風離開後。
他在迷冥間聽到:這是你注定要走上的道路,是你注定要適應的生活,你隻有不斷的失去,不斷的痛苦,才能夠登上眾神的巔峰。
可他甚至沒有想過成神,他最大的願望一直以來都是和親人朋友快快活活過這一輩子,他隻想平平淡淡,不記憂愁。
可惜,命運之筆已經落下,無論誰都無法抹去它的痕跡。
頭暈目眩之中,他好像墜入了無底的深淵,昏厥倒地。
……
不遠處,那個黑色的身影看著眾人把葉年扶到屋裏,長長的舒了口氣。他自言自語:“何必,不值得。”
可是他自己也忘記了,在許多年以前,有那麼一個人,對他說過相似的話,做出過相似的承諾,而他當時隻想著回報,再沒想過別的。他並不是沒經曆過,他隻是忘記了,這世界上本沒有什麼值不值得,隻要他做了,這件事注定會改變世界的走向,這樣的效應,稱得上值得。
葉年在昏沉中獲得了新生,天空陷入永恒的沉睡。他的一生如同大夢一場,後人這樣形容這段歲月:高貴的帝王迷醉於混沌之間,他的前生告訴他,要快點醒來,去拿回屬於你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