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麵

陝西多麵食,耀縣有一種,叫鹽湯麵,以鹽為重,用十幾種大料熬調料湯,不下菜,不用醋,辣子放汪,再漂幾片豆腐,吃起來特別有味。鹽湯麵是耀縣人的早飯,一下了炕,口就寡,需要吃這種麵,要是不吃,一天身上就沒力氣。在縣城裏的早晨,縣政府的人和背街小巷的人都往正街去,正街上隔百十米就有一家麵館,都不裝修,裏邊擺兩三張桌子,門口支了案板和大環鍋,熱氣白花花的像生了雲霧。掌櫃的一邊吹氣一邊撈麵,也不吆喝,特別長的木筷子在碗沿上一敲,就遞了過去。排著長隊的人,前頭的接了碗走開,後頭的跟上再接碗,也都不說話,一人一個大海碗,蹲在街麵上吃,吃得一聲價兒響。吃畢了,碗也就地放了,掌櫃的婆娘來收碗,順手把一張餐紙給了吃客,吃客就擦嘴,說:“滋潤!”

這情景十多年前我見過。那時候,我在縣城北的桃曲坡水庫寫小說,耀縣的朋友說請我吃改樣飯,我從庫上下來吃了一次,從此就害上了癮。在桃曲坡水庫待了四十天,總共下庫去吃過六次,水庫到縣城七八裏路,要下一麵塬坡,我都是步行去的,吃上兩碗。一次,返回走到半坡,肚子又饑了,再去縣城吃,一天裏吃了兩次。

後來回到西安,離耀縣遠了,就再沒吃過鹽湯麵。西安的大飯店多,豪華的宴席也赴了不

少,但那都是應酬,要敬酒,要說話,吃得頭上不出汗。吃飯頭上不出汗,那就沒有吃好。每每赴這種宴席時,我就想起了鹽湯麵。

今年夏天,我終於對一位有小車的朋友說:“咱到耀縣吃鹽湯麵!”洗了車,加了油,兩個小時後到了耀縣,當年吃過的那些麵館竟然還在,依舊是沒裝修,門口支著案板和環鍋。我一路上都在醞釀著一定要吃兩碗,結果一碗就吃飽了,出了一頭汗。吃完後往回走,情緒非常好,街道上有人拉了一架子車玫瑰,車停下來我買了一枝。朋友說:“我以為你是貴人哩,原來命賤。”我說:“咋啦?”他說:“跑這麼遠,過路費都花五十元,就吃一碗麵呀?”我說:“有這種賤嗎?開著車跑幾個小時花五十元過路費十幾元油費就為吃一碗麵啊!”

那麵很便宜,一元錢一碗,現在漲價了,一碗是一元五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