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過了很久很久,仿佛過了半輩子……
沉默持續了很久。
從厚重的雲層之後掙紮著露出扭曲臉龐的太陽,又給許昌城送來了一陣難能可貴的輕風,風穿過破壞腐朽的橡木杆拂起了老乞丐的衣擺。他灰黑色的身形消瘦而又蒼老,仿佛無聲無息地可能隨時消失於天地蒼茫之間。他刀鑿斧刻般的幾條皺紋偶爾在臉側顯現,仿佛在時常狠狠地吃痛。他,渾身肅穆,渾身隱於灰黑色之中,仿佛注定暗無天日,怪異得與平時的表現截然相反,眼底是無限的撫今追昔,複雜又感傷萬千。
不知道過了多久,什麼時候,他悄然轉身離去,沒發出半點聲響,隻留下已經哭不出聲來的你。
時值正午,你渾然不覺。
……
然而,任何事情都終將拉下帷幕,以結束告終。
……
終於,陰轉多雲。
你兩眼通紅,雙手顫動得越來越劇烈,渾身的血罕見至極地沸騰了起來,這才讓你幾乎無法控製的身體有了一絲知覺。
你搖搖晃晃、踉踉蹌蹌,卻又無比堅定地死命站起來,雙拳死命地緊握著,仿佛要掐出血來,掐進心底去。你一字一頓仿佛要說給誰聽一般地咬出聲來:
“我,不,能,再這麼墮落( “嘭!”這是你右拳砸牆的重響聲。)下去了!
“我,一,定,要,振,作,起,來——!
“孟家!
“餘家!
“林橫!
“藍晦!……
“他們,從我的身邊,奪,走,了,我,最,親,最,愛,的,三,個,人——!
“我!
“一!
“定!
“要!
“報!
“仇——!”
每一個字都砸在人的心坎上。
你雙眼雪亮。
光芒駭人如刀。
……
(2)
“呼——”
“別喊了,他還沒死呢……”
老乞丐幽幽地說著,嘴角似乎有了一絲弧度。他仿佛是在自顧自地感慨著什麼,又像是在說著什麼無足輕重的事情,可偏偏這話不偏不倚地傳到了你的耳畔。
突用此言,你一時之間呆住了,沒反應過來。
“咳……”
依舊緊閉著雙眼,陳海的喉間忽地動了動,嘴角泛出一點血沫,平靜如水的表情上憑空又多出了一絲痛苦與疲憊。但這一絲生氣讓你欣喜若狂。
你連忙跑到桌邊拿了些早晨從郊區邊緣的石井中打來涼泉水,喂陳海喝下,又手忙腳亂地把一個舊水袋灌注好水再放到陳海額上。
正當你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床邊看著陳海時,耳畔又突然響起了老氣丐輕飄飄的話語:“行了,他大概率還死不了。”
你愣愣地緩緩轉過頭去,正遇上老乞丐的炯炯目光,頓時呆了。這一幕又與兩年前的那一刻何其的相似啊?
……
(3)
時過正午。
在這個慵懶的午後,老乞丐長長地舒著氣,姿態悠閑地坐在門前小坪你的一把舊木椅上,兩眼微微眯著看向遠方城外的高山,一副氣定神閑、隨心所欲、心安理得的模樣。
“記住我說給你的一段話:人生遭逢的所有困難,是修行的道場。反正我是認為,一個人絕不可能無須曆盡苦難就可以體悟人生的悲涼。苦難者的體悟畢竟是有著完全不同的分量。我老頭子倒是能給你一句奉告: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你也不知聽到和想到了什麼,忽然奇思妙想般狠狠地盯向老乞丐:“喂,雖然我不可能——但我剛剛差點就相信了——剛才是不是你請高人來幫忙,暗中出手擋住了那藍晦?”
老乞丐用看白癡的目光看著你,一臉鄙夷地開口:“你瘋了,我一要飯的老家夥哪有那麼大能耐?你怕不是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書吧,我都差點信了。”
你一臉尷尬地悻悻然閉上嘴,但隨即還是嘟囔著:“我就知道與你這家夥無關。”
愣了半晌,猛地,你心頭狂震。你晃晃腦袋,把腦中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清排出去。
……
(4)
黑風幫前的小巷,黑風巷。
離幫門尚有百餘米,幾乎是剛進小巷,早已有藏身附近的暗哨掃過了他們,隻是一掃而過,沒做理會罷了。這興許也從側麵反映了黑風幫近年來迅猛的發展,一如它的“輿論主子”。
藍晦驚出的一身冷汗此時才剛幹得七七八八。
“到底還不夠成熟,遇到這點變故就嚇成這副模樣。”藍晦在心中冷笑一聲,暗暗自嘲:“本來還想自導自演,差點連我自己都以為是我自己停下的了……不過這樣也好,我的目的仍然達到了一半,隻可恨喪失了主動權,好在到底穩一點,沒有露出馬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