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高內侍叫來一頂軟轎。
轎子左搖搖右晃晃,紀扶南身上還圍著大氅,暖烘烘的。沒過一會兒,意識就越來越模糊,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且做了一個噩夢。
是一年前,她被帶到滇州時的場景。
多可笑,她九歲受詔,赴京替父盡孝。這是六年來,第一次回家。
可家也不是記憶中的家了。
城門緊閉,箭矢如雨。周老將軍將她帶到陣前,向城上的長兄喊話叫陣。
周老將軍喊,她也喊。
大哥,別管我,殺出去!
她喊啊喊啊,喊得喉嚨都啞了,大哥還是聽不見。
眼淚剛流下來,就被呼嘯的秋風吹幹,臉上緊繃繃的,心也緊緊的繃著。
大哥站在牆樓上,衝自己說阿妹別怕。
突然。
不知哪裏來的箭,咻的一聲向大哥射去,緊接著是成千上萬的箭雨從頭頂掠過。
城樓上的士兵一排一排倒下,又一排一排補上來。
一個錯眼,祁赫出現了,是初見時的那一身盔甲,也站在城樓上。
紀扶南愣在原地,看著他擋過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最後大開城門,上萬將士一擁而出,開始反攻。
千鈞一發之際,紀扶南看見他身後的士兵,衝他舉起了長劍。
看身後!快閃開!
紀扶南想喊,卻怎麼也出不了聲。她拔步向祁赫跑去,不等跑到祁赫身前,長劍已經刺穿了他的胸膛。
紀扶南抖如篩糠,她想呼救,想痛哭,卻沒辦法出聲,也沒辦法動。隻能無聲地流淚,任由著一股吸力將她拉的越來越遠。
“殿下,殿下?可是讓夢魘著了?”
紀扶南聽見杜若的聲音,睜開眼。用手摸了摸臉,一手的眼淚。
“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殿下別擔心,夢都是相反的。”
梔子扶著紀扶南從轎子裏出來,安慰的輕聲道。
紀扶南沒說話,如果是反的就好了。
過去的一年裏,這個夢她夢見過無數次,夢裏被長劍刺穿胸膛的,是她大哥。
現實也如此。
不過今天她這個夢裏,死在她麵前的居然是祁赫。
躺在床上,紀扶南還在回想這個夢。
都說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是因為祁赫出征在即,她不免擔心?
他們是盟友,她當然不希望盟友出事,可應該也不至於擔心成這樣。
紀扶南左思右想,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正好今天在議事閣晚膳也沒吃好,幹脆起身,傳了一碗青梅羹。
“郡主,青梅羹好了。”
梔子將青梅羹端進門,放在小桌上,來喚紀扶南。
“怎麼這麼快,都何時了,廚娘竟然還沒睡?”
“是啊,說來巧,殿下從前沒有吃夜宵的習慣,偏今日想吃就有,可見是老天爺照顧呢。”
梔子嘴巧,總能把紀扶南逗笑。
紀扶南一邊笑,一邊接過青梅羹,卻隱隱感覺有哪裏不對勁。
這似乎並不是她平常慣用的碗。
“啪嗒”一聲,紀扶南將碗撂在桌上,衝梔子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
“你去把杜若叫起來,讓她聯係暗衛封宮。記住,一隻蒼蠅也不許飛出去。”
“再去太醫署把蔣太醫請過來,他是我父親的故交,速度要快,小心別驚動其他人。”
梔子點點頭,轉身出了門,從角門悄悄的摸黑向太醫署快步走去。
紀扶南坐在椅子上,手上拿著勺,低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著手裏的青梅羹。
沉思了一會兒,起身走向燭台,吹滅了燭火。
杜若見紀扶南殿內已經熄燈,沒有在外猶豫,轉身開門快速走進去。
紀扶南果然沒有就寢,杜若進去時,正坐在榻上,手裏拿著一盞羹。
“殿下,宮門已經上鎖。也已經和暗衛取得了聯係,他們在暗處時刻警惕,保證不會有人逃出去。”
紀扶南將手中的青梅羹遞給杜若。
杜若接過碗,又從頭上拔下一支銀簪。
把銀簪探入羹中,片刻後拿出來。借著窗口月光再看,針頭赫然已經變黑。
杜若愕然,抬頭看向紀扶南。
“喊吧,聲音越大越好。”
杜若會意,略微點點頭,起身向外走,一邊打開殿門,一邊高喊。
“來人,快來人 !殿下身子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