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裴晏清起了個大早,騎馬到了佛陀山下,行至半山腰,頂端的雲霧飄散下來,繚繞於山間,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
隻有山頂傳來空靈的罄鍾聲,一聲聲地蕩在山間,振聾發聵。
到了寺廟前,裴晏清束好馬匹,因為佛陀寺香火鼎盛,即便是清晨,也有不少婦人跪在院內的香爐前祈福,如他這般年紀的少年倒是隻見他自己。
裴晏清整理了下衣袍,信步走到大殿內。他今日穿著月白色的直襟長袍,沒有佩戴掛飾,看起來很清雅。
大殿正中央立著一尊大佛,佛子笑顏大開,樂悠悠地看著殿中人。旁邊的尊者一老一少,皆是神情肅穆,侍奉在側。
佛腳處矗著巨大的香爐,粗壯的香燭灼灼燃燒著,落下紅色的燭淚。
大殿兩側則是各類羅漢神仙。
裴晏清粗略地看了一眼,卻沒見到求佛珠的地方。
正要離開,大殿門口卻走來一位主持,他撚著佛珠,看見少年有些意外:“阿彌陀佛,小施主想求什麼?”
主持聲音渾厚有力,許是在佛堂待久了,說話竟似沾染了佛氣,悠然而深遠。
裴晏清頓住腳步,雙手合十,溫聲道:“晏清來佛陀寺是為求一串保佑平安的佛珠。”
主持聞言,上下看了裴晏清一眼,眼前的少年很清瘦,容貌姿態卻不凡,談吐之間不卑不亢,像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公子。
他轉著佛珠,道:“小施主看上去年紀不大,可否告知老衲這佛珠是為何人所求?”
裴晏清輕輕一笑,道:“是為晏清的救命恩人,師父想必聽說過京都洛家,晏清便是為洛家小姐求這佛珠。”
主持聽見洛家小姐,又仔細地看裴晏清一眼,眯眼笑道:“小施主有心了,隻是前幾天將軍夫人已經為小姐求了佛珠。”
“無礙,晏清求得的佛珠,是晏清對小姐的祝願。”裴晏清淡聲道。
“誒,施主所言差矣,佛珠不在多,洛小姐那串佛珠是祈元方丈的念珠,日夜在佛堂浸潤,又伴著方丈誦讀經文,能佑洛小姐平安。”
主持耐心解釋,又說佛珠難求,其他幾位方丈均不似祈元佛理高深。
裴晏清得到想要的信息,又問:“祈元方丈如今可在寺內?晏清想拜會祈元方丈。”
“祈元方丈數月前去其他寺廟誦經,如今不在寺中。”主持應道,說完,他又想起什麼,“對了,祈元之前來信,說是誦完經文要去京都洛府,小施主或許能在洛府遇見他。”
“多謝師父。”裴晏清低頭致謝。
“阿彌陀佛。”主持雙手合十,走進了大殿。
離開佛陀寺時恰逢日出,刺目的陽光有些晃眼,山間的雲霧消散在日光中。
裴晏清騎馬回到驛站,車夫已經備好馬車,見他回來,走上前去:“裴公子,我們上路吧。”
裴晏清點頭,他鬆了韁繩,由那車夫牽著,自己卻沒上馬車,盯著車夫的背影,狹長的眸中泛著濃重的黑霧:“抱歉。”
他低歎一聲,手背朝他頸間狠狠一劈,車夫便癱軟下來。
裴晏清將他拖到馬車裏,牽著馬拴在驛站後院,又放下簾子,打開車裏的木箱,僅帶了幾本尚未翻過的書籍,用布包裹起來,在肩上打了個結。
車夫還暈著,裴晏清看他一眼,從衣袍裏掏出一把匕首,輕輕抵在他胸口。
“我的刀很快。”裴晏清低聲道。
緊接著,他手腕輕輕一旋,銀白的匕首便刺入肌膚,很快染上血紅。
他抽出匕首,左手摸著身上的方帕,摸索了半天,卻沒摸到東西,這才憶起那帕子被他扔在洛府門口了。
“嗬。”
裴晏清嗤笑一聲,扯著車簾擦幹淨匕首上的血跡,放回衣袍中。
做完這些,他走到馬廄旁,挑了匹烈馬,直往京都而去。
洛府,徐懷柔抱著雙臂,念叨著洛泱:“囡囡,你別一天到悶在屋子裏。外麵日頭好,你多去曬曬太陽,氣色才能好些。”
洛泱趴在床上,晃著小腿,嘟囔著:“外麵風大,阿泱冷嘛。”
徐懷柔不理,誘哄道:“你不是喜歡和裴晏清那孩子一塊兒玩?娘親今天同意你們出府,帶上春桃和杏兒,去街上轉轉,看到什麼喜歡的,都買下來。”
徐懷柔說完,抬眼看她,卻不想她家囡囡聽見這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更加蔫了。
以往都是她求著自己出府,今日她允諾,怎的還縮起來了。
徐懷柔皺起眉,去扯她被子:“這是怎麼了?”
“沒事。”洛泱悶聲道。
“不對,你絕對有事瞞著娘親。”徐懷柔湊上前,翻過她身子,才發現洛泱雙手揪著胸前的衣服,緊緊咬著唇,她大驚失色,“心口又痛了?跳得很快?”
“不痛。”洛泱應道,卻是帶了些哭腔。
徐懷柔急壞了,把她撈起,輕輕揉著她心口:“都疼哭了,還說不痛。杏兒,去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