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有印象起，奶奶每天就在吃大把大把的藥，隔一段時間還要去醫院掛點滴，我小時候並不清楚她具體得的什麼病，但她動不動就開始喘，我一度認為她是胖的。
她確實挺胖的，看她年輕時照片的時候，應該也是個窈窕淑女，可能生完她三個兒女後身材就變形了吧，從臉到腳看起來都附著著滿滿的肉，好在她的臉還是不錯的，讓她看起來有種富態美人的感覺。後來她被病痛折磨的時候，我才隱隱意識到也許當年她那不是胖而是腫，生了一輩子氣，一生不如意的她，身體怎麼會好呢？
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好強的女人，弟弟遊手好閑不爭氣，她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不管，於是她也學著別人做各種小買賣，奈何自己能力有限，也隻是疲於奔命。不過在她眾多的小生意裏，有一項是我們這群小孩子們喜歡的，她支了個小攤，賣一些小孩子的零食、玩具，還有一台冰櫃裏麵賣汽水、雪糕……剛開始的時候，家裏的小孩都會搶著幫她看攤，到時間長了後，大家體會到這並不是一件美差事，就開始躲避了，我就成了最好使喚的那個，奶奶的嘴有時候說出話來特別衝特別的難聽，我大部分時間是不想被她嘮叨，所以我基本上是主動幫她去幹活。白天起來幫她往外搬東西，中午大熱天的時候我會搬張椅子坐在陰涼又容易被人看見的地方坐著，奶奶也不是白讓我看攤的，我經常會在這個時候得到一隻冰棍，天一黑基本上就開始收攤了，一般是在吃過晚飯後清點一下今天賣的錢，奶奶從來不怕我們拿她的錢，她的收銀箱就是一個木箱子，為了方便找錢，出攤時就擺在攤位的固定角落裏，收攤後她把大票拿出來收好，把一些明天要用的零錢放進去，上麵有一把小鐵鎖，但基本上也不會鎖。為奶奶每隔一兩天就會帶著我盤一次貨，看看哪些東西需要補貨了，哪些不好賣需要跟進貨商去對換的。她拿貨一般拿的都是成本不高的小玩意兒，拿回來也不會加太高的價，所以生意起初還是不錯的，但是她是跟不上小商品的更新換代速度的，也怕手裏砸貨，也不太趕創新，她又是個熱心腸，有時候還會順手送給別人。我看她有個賬本，每天也有看到她在記賬，但是我總覺得她在這上麵沒有賺到錢。我的猜測是對的，她確實沒賺到錢，因為沒過多久，她的小攤就不做了，但是冰櫃一直在賣，後來她在旁邊還支了個煙攤，也沒有很大，有幾十種煙裝在一個像民國時期街上賣香煙的人脖子裏一根繩子挎著兩隻手端著的那種箱子裏，框架是木頭的，用透明玻璃填充的，奶奶是讓她斜立在她的收銀箱上的，需要買煙的人也能一目了然。煙的種類很多，二三十種，都很便宜，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種叫“哈德門”的香煙，那個時候賣兩塊五，兩塊五在那個時候好像已經算貴的了，其他的煙從五毛到兩元不等，不過哈德門這個香煙卻意外賣的好，我並不懂其中的奧妙。
後來香煙和冰棍奶奶都不賣了，她又開始做起來一些手工活換點錢，她也跟著她們那群老夥伴們出去打工幹活。有幾年她開始倒騰陰間的東西，就是給逝去的人燒的紙錢紙衣這些，那個時候還不是像現在一打一打的賣，她不知道跟誰學的還是本來有的規矩，她會讓我們分麵額的數出來，每十張一打，然後再將不同麵額的十張捆在一起，別人賣的時候，還告訴人家這一打一共是多少錢，存的時候別存錯了……。這種買賣在正常的日子是沒有人找的，基本上都是在祭日或者所謂的上墳日的時候忙一陣子，但據說是暴利，過年的時候奶媽還會準備一些鞭炮來買。看似忙忙碌碌的一年，其實也沒有得到相應的報酬，奶奶依然看起來很窮，但是大家都覺得她在裝可憐，她做生意的掙得錢是沒有給爺爺的，說以她找爺爺要錢的時候，爺爺總是不給說她有錢。至於她到底有沒有錢，再後來的一些事情中，我終於知道了，她確實把她的錢全貼補給了她那廢物弟弟了，這也讓爺爺奶奶本來就不和諧的感情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