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所滿滿當當、卻也收拾的井井有條的農家小院,院子不大,但農家該有的,在這所院子裏都能找到。院子正前方,是寬敞的四間大瓦房,紅磚青瓦,房子看著並不高,但農村實打實從磚窯裏燒製出來的上好紅磚,厚實的青瓦,農村工匠們的精湛手藝,鑄就了這看起來非常敦實的亮堂堂的前屋。
大瓦房兩側,一側各有獨立的、有一間房那麼大的兩個房間,一個用做廚房,一個用做庫房。庫房裏,堆滿了農人們在田間勞作用到的各種農具,比如,有木鍁、掃帚、犁、耙子、簸箕、打藥桶、還有各種各樣的種子放置在各色塑料袋中,掛在庫房的橫梁上。角落裏,還能看到一堆堆的成袋子的水泥、沙子、堆成堆的瓦片、磚塊等,大概是上次蓋房剩下來的物質材料,留著下次它用。
大瓦房的另一側,是雞、鴨、鵝們的天地,雞窩鴨窩鵝窩都獨立而處。動物和人一樣,一大早起來胃裏空空,就嘰嘰咕咕的來找尋食物吃。
婁清荷正在忙著喂雞。
她抓一大把賣相不太好的玉蜀黍粒,這些玉蜀黍粒大概是當初收玉米粒的時候,從好的玉米粒中撿出來,專門留做喂雞鴨鵝們的。
清荷將一把把玉米粒撒在雞窩的地上,十幾隻雞撲棱著翅膀,咯咯叫著啄開了。動作慢的,撿尋了半天也沒找見一個,因為食物早已經被動作麻利的雞仔們吃完。婁清荷又抓了一把撒在地上,那些沒吃到嘴的小雞們,這下可機靈多了,嘴巴啄的嗒嗒作響。
清荷又從水缸裏舀出一瓢水,倒在雞們專用的水槽裏,吃飽了的雞又撲棱著翅膀去搶水喝了。
婁清荷看著雞們吃飽喝足才走開,她的臉上帶著笑意。
看著自己喂養的雞鴨鵝們都吃的肥肥的,飽飽的,一種成就感和幸福感交織而成的感覺,滿滿的將她的內心填滿了。天高地闊,哪樣能抓住呢,但看著眼前的這些動物們經她喂養,都吃的飽飽的,生龍活虎的樣子,看著就讓人踏實。
婁清荷喂完了雞,又去喂鴨,喂鵝,雞鴨鵝們都吃飽消停了,她才端著盛玉蜀黍粒的瓢走開。轉身走進屋裏,又開始收拾屋子裏的每樣東西。
屋子裏能有什麼東西髒亂呢?幾乎是沒有的。因為婁清荷是一個特別愛幹淨愛整潔的女人。她看不得屋子裏的雜亂,看不得一樣東西本該放在這個位置,卻被安置到了另外地方的無序。一旦看到,婁清荷一定會隨手將錯亂放置的物品歸位。
這種隨手收拾的習慣,讓她的身影看起來始終都是忙碌著的。她有時也許在忙著這件事,但中途隨手又會捎帶上忙碌著的那件事,別人以為她總是忙忙碌碌,但清荷從來不以為然,她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她的這種習慣帶來的結果,就是她每天都把家裏收拾的井然有序,農家雜物各式各樣,雞鴨成群,但物件、動物和人,各有各的去處,各有各的忙碌,誰也不影響誰,倒是絲毫看不出忙亂。
婁清荷這種做事幹淨利落的風格,在村裏也是有口皆碑。哪家老人看自己兒子家髒亂的像豬窩一樣,都會恨鐵不成鋼的捎帶上清荷去罵自己家孩子。
“你看人家老劉家媳婦,小院弄得朗朗利利,人走出來也是利利索索的”。
“你看看恁那院子,連豬都嫌呢,恁自己住著也不嫌亂?出門也不怕人家說?”
一句話沒提到自己兒子的老婆怎麼樣,但自家兒媳婦聽到了,比
打她臉還磕磣人呢。這種指桑罵槐式的對比傷害,有時真的比當著她的麵罵她,會更讓一個人受不了。
床上的被子,桌子上的梳子、雪花膏瓶子,小飯桌上的茶杯,繩子上搭著的洗臉的毛巾等等,該收拾的都收拾的整整齊齊,各得其所。清荷又特別將床頭櫃上胡亂放著的幾本舊雜誌、舊書立起來,歸置好。雖然是幾本舊書,但婁清荷依然把它們保護的很好。書的封麵一塵不染,整齊,靜靜的放在那裏。這個屋子裏能被她看上眼的,大概也就是這幾本舊書吧。
婁清荷文化程度不高,但這絲毫不妨礙她愛讀書。在忙碌的農家生活中,偷得片刻空閑翻上幾頁書,清荷覺得這是一種無上的享受,精神上愉悅的享受。這和她看著雞鴨鵝們吃飽飯帶給她的滿足感和成就感,二者的感受大概是相似的。
現在,婁清荷正站立在屋子裏,心滿意足的,安靜的看著這些,她的手都用心觸摸過的每一個地方,觸摸過的每一個東西。生活就是這一點一滴,這安靜的、收拾妥當的院子,這滿滿當當,她用心撫摸過的每一件物品的屋子,這床,這被子,這書,這散發著濃烈生活氣息的每一處所構成的。這,就是她所創造的生活,她一手精心布置的生活,為她,還有她的丈夫劉根喜。
雖然,劉根喜在營造這種生活感覺上,絲毫搭不上手,他也是有心而無力。婁清荷幾乎將這種營造生活的權利全權占有,絲毫沒有給男人發揮施展的餘地。但,這不代表這種生活的感覺,女人就全部獨享而男人不能擁有。相反,她的男人劉根喜從她一手布置的生活裏,感觸到了一種叫做踏實和幸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