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豐盈(2 / 2)

婁清荷一眼望見人群中的公公。這位年齡七十多的老漢,依舊精神矍鑠,身子骨硬朗。大半輩子的時光都一寸寸灑在腳下的這片黃土地上。長期的田間勞作生活將吃苦耐勞、艱苦樸素這些質樸的農人的品質,深深的刻印在骨子裏,體現在外最明顯的便是劉老漢大半輩子都是粗茶淡飯,粗布汗衫。

這時,劉老漢正仰躺在身後的牆根上,雙眼眯縫著,似睡非睡,大概在閉目養神,為即將開割的麥收積蓄他身上雖老但仍舊不想言老的不屈力量。和煦的陽光和微風一並光顧,照射著他被日頭曬成紅褐色的臉龐,風吹著他亂亂的,幾乎全部白了的頭發。

乍眼看去,劉老漢像是依靠在牆根旁的風獨殘年的老人,但這僅僅是外在給人們的錯誤感覺罷了。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劉老漢依然是家裏的主要勞動力。在地裏幹起活來絲毫不比年輕人差。用劉根喜娘的話來講,幹了一輩子莊稼活的劉老漢,土地就是他的命根子,土地上收獲的糧食莊稼可比孩子還更親哩!所以家裏的木叉壞了,她不放心自己兒子去買,她交代著要讓老漢去買,他買來的東西,才會讓人放心。

“爹!”婁清荷脆生生的一聲喊,劉老漢頓時睜開了似閉非閉的雙眼,他瞧見兒媳婦正向他走來。

“咋?”

“爹呀,娘喊你去會上買根木叉嘞,老木叉都不能用了!”

劉老漢一聽,立即從穀堆的姿勢中站起來,他也沒多問什麼,就往家的方向急匆匆走去。

看到劉老漢往家的方向走去,婁清荷轉身也要往家走。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清荷,別走呀!”

婁清荷回轉身,見到牆根不遠處的一棵大槐樹下,站著幾個農村婦女。大家都站立著,站在樹蔭底下。人群中有一個穿著光鮮,打扮也比其他農婦更講究一些的女人,朝著婁清荷擺擺手,清荷這個時候也斷定,剛才朝她喊話的人,就是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人吧。

別人發出了熱情的召喚,雖然婁清荷並不太喜歡這種聚眾式的嘮家常,但這個時候她也不能直接走開。對別人的招呼要有回應,那種愛理不理,或裝作沒聽見沒看見無視於人的行為,在莊稼人眼中,是非常惡劣的一種行為,是不能容忍的。他們要麼說你拿大,要麼貶低你憑啥。鄉村人不能理解也不會去理解你認為這些沒意思或你骨子裏的不屑,他們隻會憑以上感覺給你做出以上推斷。

婁清荷嫁給劉根喜後,的確很少到家門外的牆根、樹蔭下嘮些家長裏短。一來她忙,骨子裏的勤勞品質讓她眼睛裏處處是活,一刻也不想閑著。二來她對這些女人間的評頭論足,家長裏短不感興趣。人們常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村裏的大樹蔭下,常年聚集著的,可是一群女人。所以,這裏常常是二台戲三台戲的排場。鄉村裏每家每戶的風雲變幻,大到生老嫁娶,小到一日三餐,雞毛蒜皮雞零狗碎之類,都逃不過樹蔭下女人們的嘴,都會在這些戲台上一一展示,就像剝了皮的雞蛋,晶瑩剔透,無任何遮掩。

嘮這些除了費口舌以外,女人們能從中獲得什麼好處呢?似乎她們並沒有獲得任何實質的好處,但有一點非常明顯,有這些大樹下愛嘮嗑的女人們,這個鄉村的任何消息,任何動態都會及時的向外傳遞。這種及時的信息流通,好處也有,壞處也有,可以說好壞兼備。

婁清荷對這些不感興趣,她覺得有那個時間,還不如仔細的去幹一些活,不如看一會兒書讀一點文字。她的這種逃離人群,尤其逃離同類人群的選擇,讓婁清荷顯得特別之外,也在農人的眼中,尤其是那些大樹蔭下的鄉村婦女的眼中,是格格不入式的不合群。

“哎,過來說說話,著急回家幹啥嘞!”年輕女人笑著向清荷說。

另外幾個女人在婁清荷向她們走來之前,也全都是用急切的、熱烈的眼神望著她,希冀她還是像以前那樣,不屑於加入她們的陣列。但現在,當她們看到清荷轉身向這裏走來,幾個女人突然不約而同的把頭,把剛才熱切的眼光全部移開了。這個時候,她們幾個突然一致的對某個話題有了高度的興趣和強烈的參與度,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三三兩兩發表著對那個話題的意見,全部不再看已經走到大樹蔭下的婁清荷。

女人呀!婁清荷心中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