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思緒(1 / 2)

經過一整個冬季的蟄伏,動物在休眠中積蓄著體能和力量,人也在不勞作的空閑日子裏收獲著改變和重生。

是的,一切都在變化,天地萬物都在按照各自的自然規律在變化著,在重組著,在塑造著,在新生著。

冬去春即來。

在鄉村,春季是一年四季中最熱烈、最有生命氣息的一個季節。春天,各種蟄伏的蟲子蘇醒了,野花在盛放,植物在吐綠,沉睡了一整個冬天的黃土地也在春雨的滋潤下蘇醒過來。經過春天太陽的照射,翻過的黃土地鬆軟而潮濕,散發著大地特有的泥土的芬芳和熱騰騰的氣息。不管這個世界如何風雲變幻,時光如舊,一年四季交替更迭,動物和人,土地和人,相依相偎,共同生存在那片湛藍的蒼穹之下。這,才是真正的永恒。

對於農人而言,春天也是一個異常忙碌的季節。澆灌、施肥、播種,唯有將希望努力實施在前頭,後麵才有可能收獲希望。

劉根喜家更是早早的,認真紮實的將這些希望的種子在實施著。忙碌完畢,也是他即將啟程,到另一方天地奔赴前程的日子。

送他離開家鄉的那個早晨,全家都早早起床了,那個時候,連家裏的母雞也都還沒打鳴呢。

父親和母親仔細檢查著劉根喜的行李包,一件件物品翻過來吊過去的查看,生怕落下了一樣東西。說是行李包,其實就是一個化肥袋子和一個牛仔布的大背包。化肥袋子裏放著他帶的換洗衣服及一些日常用品,看起來很結實的牛仔布大背包裏,則放著他進城吃飯用的工具,做木工活用的尺子、刨子、量具等。劉老漢又將這些工具一個個認真檢查了一遍,並沒有發現落下東西,才輕輕的、放心的拉上了牛仔布的拉鏈。

婁清荷則在灶間忙活著做飯。飯還是平常那些粗茶淡飯,鍋裏熬著放了紅薯小米玉米渣子的粥,烙好的蔥油餅有厚厚的一摞,看起來,為劉根喜在路上的吃食都準備好了。

這時,婁清荷從灶間竹籃子裏,拿出五個自家老母雞下的柴雞蛋,磕在碗裏,蛋清與蛋白分離的清清楚楚,蛋白滑糯柔軟,蛋黃金燦燦的臥在滑糯的蛋白之間。隻見婁清荷手腳麻利的又切了幾根綠油油的辣椒,油鍋起熱,將辣椒倒在油鍋裏翻炒,然後把碗裏打好的雞蛋潑了下去,頓時,香氣混合著辣氣便彌散開來。

吃完了這頓飯,劉根喜便帶著行李啟程去一個嶄新的地方。

當他在村口坐上那輛開往城裏的大巴車,車輛緩緩啟動離開時,他看到妻子婁清荷依然站在送他的那個地方,心裏突然又生出一種別樣的滋味來。在這之前,劉根喜內心是興奮的,熱烈的,蠢蠢欲動的,雖然,他即將奔赴的,是一場未知的旅途。但正是因為未知,內心中才會有很多設想和期待。而在一開始,人往往都是往好的地方去想的。

在透過車窗看到依然站在原地的妻子,劉根喜內心陡然又升起一陣不舍和留戀。這種內心的不舍情愫,在這段時間可以說都被另一種熱烈的對未知的期待搶了風頭。在這時,在汽車緩緩離開他的鄉村,離開他的女人之時,才忽然又從他內心深處升騰起來,轉瞬間就全部占領了他的心房,使他心中隻剩下這一種思緒了。

然而,縱然是有深深的不舍,他也一定要離開了。

生活依舊,鄉村依舊。

劉根喜走後,婁清荷將地裏更多的活攬了過來。她也是一個在黃土地上土生土長的女人,雖然是女人,但她和男人一樣,也是每天和黃土地打著極深的交道。從骨子裏,婁清荷對黃土地有一種對母親般的依戀,對這裏的一草一木,一條幹涸的小河流,一口田野上的井,都有深深的熱愛和眷戀。

這種熱愛是發自內心深處的,以致她從來沒有覺著幹農活有多麼苦和累。人大概隻有從自己真正的熱愛裏,才能體悟到內心深處如春天般的濃烈和歡喜。而婁清荷的歡喜,很多時候正是黃土地賜予她的。

每一年,每一季,都能看到黃土地上農人勞作的身影,亦能看到像婁清荷這樣瘦弱的身影。每一個季節裏的黃土地,都會帶給她不同的體驗。婁清荷也深知,沒有什麼是永恒的,就如這看似永恒的、堅實的黃土地,也在一年四季變換著不同的莊稼,隻有那時那刻的永恒。猶如在秋季,隻有成熟的玉米棒子、花生、高粱與黃土地達成的,那時那刻的永恒。

土地沉默不語,如果你是有心人,自是會體悟到許多道理。

這一天,婁清荷照例在田間忙活。田地裏,綠油油的麥苗一望無垠,隨著微風在輕輕擺動。在那麥田裏,常常混有一些雜草,這些雜草的生命力特別強,要靠人用手將它們一棵棵拔下來。

婁清荷正在田裏拔草。天雖然還不太熱,但彎著腰,低著頭從綠油油的麥田中找出同樣是綠色的一棵棵雜草出來,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婁清荷的臉被太陽曬的紅彤彤的,額頭上掛著細細的汗珠。

她站起腰來,用手遮著陽光往回看。這一上午的時間不到,她也已經薅了一大半的地了。婁清荷心裏泛起一陣辛勤的勞動之後帶來的滿足感和成就感。無疑,勞動讓人勞累,讓人疲乏,但同樣也帶給人一種踏實和滿足。婁清荷望著滿田野的麥田,不禁回想起那個夏季,驕陽似火之下,和丈夫一起收割麥子的情景。那時,劉根喜悶著頭,喘著粗氣,像一頭牛似的不停歇的左一鐮,右一鐮。農活雖累雖苦,也讓人流下數不清的汗水,但同樣帶給他們希望和滿足。那個時候的他們,就是踏實而幸福的活著,而那樣流著數不清的汗水卻又夾雜著無數甜蜜的時光,在婁清荷的內心深處,就是一種極其特殊的溫情存在,被她小心的珍藏在記憶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