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封為“中原王”的湯恩伯,已被河南廣大民眾深痛惡絕。他的部隊不僅被稱為“四大災害”之一,而且河南民眾甚至喊出了“寧願日本鬼子燒殺,不願湯恩伯部隊駐紮”的呼聲。湯恩伯在大災中視災民如草芥,視餓殍而不見,反而將大批軍糧換金條、買房產、中飽私囊,又怎能不激起民憤?日軍占領葉縣之後,僅在湯恩伯的軍需倉庫中就發現了100萬袋麵粉,足夠20萬軍隊吃一年之久。這種喪盡天良的貪官汙吏,這種一心撈錢的軍中敗類,河南民眾能和他們同心同德嗎,能舍生忘死地支援幫助他們嗎?
湯恩伯的部隊潰敗後,河南民眾不僅不支援幫助他們,反而對逃亡的官兵圍剿追殺,對過路的潰兵放冷槍射擊,揮刀舉棍砍打,群起而攻之。本來在國土抗戰,湯恩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但由於他失盡民心,徹底失去了地利、人和兩大天然優勢,加上指揮決策上的失誤,又怎能不打敗仗,怎能不一敗塗地、一潰千裏呢?!
另外,蔣鼎文在敗局麵前驚慌失措和貪生怕死,也是導致戰役大潰敗的重要原因。作為戰區最高指揮官,蔣鼎文在危機敗局麵前本應保持高度冷靜,處變不驚,處危不亂,穩定軍心,穩定大局,尋找良策化險為夷,但他卻隻顧逃命,自身先亂。當年諸葛亮在極度危險中,就出人意料地唱了一出巧妙的“空城計”。1938年“徐州會戰”時,李宗仁在日軍大敵壓境下,也能巧妙地找到日軍包圍圈中的縫隙,組織60萬大軍成功地跳出了險地。實踐證明,越是在危局敗局麵前,越能考驗一個領導者的大智大勇,越能彰顯指揮員的軍事才能,從容不迫,舉重若輕,因勢利導,方顯英雄本色。
但此次戰役失利後,數十萬大軍的撤退變成了大潰逃。蔣鼎文在日軍遠離洛陽時,就匆忙地將長官部一再後撤,根本顧不上精心籌劃、指揮調度部隊,顧不上進行有效的防禦,挽回敗局。湯恩伯的部隊在後撤中更是倉惶失措,亂了建製,潰兵擠成一團,輜重拋撒滿地,上下聯絡中斷,根本談不上對日軍的防禦抵抗。河南民眾恨透了這些在百姓前如虎似狼,在日軍麵前膽小如鼠的部隊,不斷對潰兵發起圍攻,對散勇追剿捕殺。第31集團軍總部直屬隊,甚至被民眾整建製繳械,連湯恩伯本人也險些成為村民的俘虜。湯恩伯在乘坐吉普車從葉縣逃往洛陽時,在伊川被當地農民繳械,連車載電台也被搶走,湯恩伯最後和隨從步行了4天才逃到洛陽。
失民心者失根本,無源之水必斷流,民可載舟,亦可覆舟!
當然,蔣介石也壓根兒沒想到,1944年在日本日薄西山之時,竟然在中國戰場發起了一場大規模的“一號作戰”,沒想到這場戰役不僅延及河南全省,而且之後很快又延伸到了南方諸省,甚至波及了整個中國戰場。
戰略上的判斷失誤,必然導致戰役層麵的指揮失策,進而又關聯到戰場的勝負。令人惋惜的是,整個“豫中戰役”就是在一係列失察、失誤、失策之中,失去了天時、地利、人和,失去了民心、軍心和人心,最後導致中國軍隊以慘敗告終!
(四)
盧氏縣城人群熙攘,出現了少有的繁華。盧氏,地處河南西部邊陲,與陝西洛南、丹鳳、商南三縣相接,橫跨崤山、熊耳山、伏牛山三個山脈,地處陸路交通要塞,可通靈寶平地和洛陽河穀。趙國保此時的心情又悲又喜。悲的是,小小的山城盧氏,此時竟然成了河南全省的軍事、政治和文化中心,成為這個小縣自明末“闖王”李自成雄踞之後,最熱鬧、最繁華的時期。
“豫中戰役”慘敗後,不僅第一戰區長官部從洛陽轉移到了盧氏,而且河南省政府也搬遷過來,省內諸多高等院校齊聚小城,現在這裏成了河南的戰時省府,成了中國的抗戰前線。近一個時期,盧氏周邊已陸續展開基礎建設,修建了通往豫中的戰備公路,並在籌建機場。看到戰區與河南黨政首腦被日寇驅逐到偏居一隅的豫陝邊界小縣城,趙國保感到揪心般的悲哀。
當然,他也遇到了一件高興的事兒,那就是在盧氏偶遇軍校老同學方民恩。方民恩也是他的尉氏同鄉,當年從洛陽黃埔軍校畢業留校做了教官,後隨校遷至陝南。抗戰爆發後,方民恩調入胡宗南第八戰區司令長官部,和趙國保一樣擔任作戰參謀。在“豫中戰役”後期,為協調聯絡戰區之間的工作,方民恩被派駐第一戰區長官部。兩人分別數年之後好不容易湊到一起,為盡地方之誼,趙國保專門在盧氏城內一個小飯館宴請方民恩,他專門點了盧氏特產紅燒娃娃魚招待老同學。
兩個人近六年不見,相聚後彼此都很興奮。話匣子打開後,趙國保和方民恩都敞開了胸懷,先嘮鄉情、同學情、戰友情,之後便慢慢把話題轉向了當前的戰局。
方民恩麵容清臒,性格開朗,在老同學麵前說起話來直言快語。他對“豫中戰役”打得如此糟糕,尤其是家鄉父老遭受到巨大犧牲十分氣憤,對蔣鼎文和湯恩伯的指揮失誤和擅自潰逃不可理喻。“豫中戰役”後,蔣介石在震怒中給予蔣鼎文和湯恩伯嚴厲處分,將他們二人撤職查辦,重新委派陳儀出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
趙國保從方民恩的敘述中,也了解到了“豫中戰役”後期的一些戰況。
日軍奪取洛陽後,繼續派出華北方麵軍第1軍向河南澠池、靈寶和潼關發起新的攻勢,實施了“豫陝戰役”。這次戰役由第1軍單獨發起,旨在攻占陝西關中地區,矛頭直指西安。蔣介石聞訊後急調第八戰區胡宗南緊急攔阻,連美軍顧問史迪威也著了急。他擔心日軍奪取西安後南下四川,威脅到西南大後方的安全,下令空軍赴河南協同作戰。胡宗南受命後,急忙調兵赴河南靈寶前線,力阻日軍入陝。由於在豫陝交界地區第一、第八戰區部隊交織配置,蔣介石命令第34集團軍總司令李延年統一指揮中國軍隊,明令第1、第16、第27、第57、第40、第47、第14共7個軍參加此次戰役。胡宗南第八戰區部隊在靈寶至潼關之間部署了兩道防線,第一道防線是第8、第106、第109三個師及第40軍等部隊,指揮官為第40軍軍長馬法五;第二防道線是第97、167師和第109師,指揮官為第1軍軍長張卓。
日軍參戰主力是第1軍,下屬1個師團、3個旅團及1個加強聯隊。1944年5月27日,岡村寧次飛赴豫西陝縣督戰,並專門抽調了坦克第3師團參加此次戰役。為遵從大本營“一號作戰”的總體部署,岡村寧次要求第1軍必須在6月10日前完成攻擊任務,之後全麵轉入防禦。
此時,第一戰區“豫中戰役”失敗後的西撤部隊大多集中在豫西,與胡宗南的東援部隊加在一起共有10萬餘人,與日軍3萬餘人的兵力相比,占有絕對優勢。胡宗南對此戰充滿必勝信心,他甚至十分自負地提出,要在擊潰日軍進攻陝西的部隊之後,向河南發起大規模反攻,奪回被日軍占領的失地。
“豫陝戰役”打響後,中國守軍出乎意料地首先向日軍發起了進攻。胡宗南吸取了“豫中戰役”的教訓,認為單純防禦是被動挨打,應以攻為守,實行積極的防禦。5月27日,胡宗南下令第八戰區第8、第106師,從北線兩翼向當麵日軍發起進攻。在中國空軍飛機的掩護下,第八戰區官兵奮勇拚殺,進攻十分順利,第8師一舉突破日軍五原窯陣地,第106師直接威脅了日軍峴山廟陣地,給日軍第59旅團以重大殺傷,日軍步兵第82大隊幾乎完全喪失了戰鬥力。
此次進攻一直延續到6月4日,此後由於日軍大部隊趕到,第3坦克師團大批戰車投入戰鬥,才使戰局發生陡變。6月4日上午,日軍從南北兩路向中國軍隊發起反攻,進攻的重點是第八戰區部隊。日軍在飛機重炮掩護下,以坦克為先導,發起了波浪式衝鋒,一波波地衝向前衝擊,毫不停歇。第八戰區部隊雖頑強抵抗,但由於連日作戰消耗極大,又缺乏反坦克兵器,陣地連連失守,第一道防線於6月6日被日軍突破,並迅速擴展到整個防線。最後中國守軍全線後撤,在逐次抵抗中退到了弘農河西岸的第二道防線。
第八戰區部隊在退卻前,在第一道防線和第二道防線之間埋設了大量地雷,在陣前公路上挖掘了反坦克壕溝,使日軍集群坦克的衝擊遭遇到很極大障礙,被迫放緩了推進速度。在此期間,胡宗南又從西安調來了反坦克秘密武器——巴祖卡火箭筒。這種火箭筒,作為新式武器首次用於中國戰場,剛剛由美國顧問教會了西安軍校學員使用。
日軍坦克第3師團在突破靈寶附近虢略的防禦陣地後,沿著公路向潼關方向繼續推進,逐漸接近了大後方陝西省界。此時,西安軍校的學員們埋伏在公路北側,當坦克接近時美國教官一聲令下,11具火箭筒一個齊射就擊毀了11輛坦克。日軍受到意外打擊頓時亂了陣腳,當他們弄清中國軍隊有了新式反坦克武器後,立刻撇下被炸毀的20餘輛戰車掉頭回竄。日軍坦克第3師團,這個在河南戰場上橫衝直撞了兩個月之久的殺手鐧武器,此後再未整建製出現在豫陝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