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昔日的道(2 / 3)

回去?郭破忽然省起很重要的一件事,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景物,他為黃老板來往吉祥、如意“義務勞動”了都不知幾十回了,在“老虎岩”上也睡了不少個夜晚,對此地一點都不陌生,自個兒慘笑道:“糟糕透頂,走錯方向了!我這不是送羊入虎口來著了麼?”

山上有難民見了郭破的臉色泛青,以為他身體不妥,勸道:“這位小哥,你可是見身體不適了?秦博士他老人家正在那邊為鄉裏們看症呢,你不如也去看上一看罷。說你也許不信,秦博士秦老先生精通的事情多得不得了,岐黃之術比不少名醫還要來得高明呢。”這裏的難民倒是善心了許多。

郭破卻不領情:“還看個屁,我當走人為上,對了,立刻扯呼!”說罷立即轉身欲登車而去。

不知是郭破今年的流年不利,還是老天為了驗證他“好人不長命”的信念,這時忽地從山下傳來如雷轟鳴,隨之大地震動,有如天崩地裂。

山上的難民都是飽經戰亂之苦、經年避走的人了,此時都是臉上漠然,喃喃道:“來了,追上來了。”

郭破卻是那個心中慘然,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他知道軍隊如狗,你不走他們還考慮一下咬你不咬,你一逃他們便是吃定了你。

而且郭破知道黃老板的那頭老牛從來都不是頭平凡的牛,而是介於牛與龜之間的異種。加上剛剛從“美女”窩中逃出時使了那麼多的勁,就像黃老板一樣淄株必計的老牛這時都半闔著眼了,到走的時候還不知是自己拉它還是它拉自己。要自己逃麼……算了,自己是逃得快的也不用被黃老板抓了來受這一場無妄之災。郭破這一次幹脆是認命了,一屁股地坐在地上等死。

此地的難民大都是走不動的老弱病殘,最多也就是像郭破這樣的無誌青年,坐著等死,因此盡管官兵將至,也沒多少人離開甚或是走動一下。

然而,沒多少人不等於就是沒人了,在離郭破不遠處,還有一個孤單的身影在微弱月光下來回走動於難民之間。在他走過處,呻吟的人們安靜了下來,啼哭的嬰兒酣然入睡。

他這是在為難民們治病療傷,好似絲毫不知道這些人救回來後很快地不是死在這兒便是要死在沙場之上。郭破心想:這老頭大概便是叫甚麼秦博士來著的大傻瓜了罷。

借著月光,郭破隻見那人五十餘歲左右,雖然隻是粗布長衫,但卻是極為儒雅斯文,說他“老頭兒”還真有點委曲他了。然而他眉宇間的孤寂與風霜,就如月色下他那孤獨傴僂的身影,竟似比七老八十的難民們來得還要來得更甚。郭破不禁惻然地覺得,在別人都不願意站起來的時候,這人是否承擔了太多的負擔呢?

英雄好漢們打起來了,要奪天下立功業;大兵鐵騎追上來了,要抓了人來升官發財;青壯們都走了,活得一時得一時;剩下的人認命了,不再艱難地求著活命。這些人都聰明,他們都知道數千年來的天下潮流是如何的流動,他們是識時務者,即使行屍走肉、為奴為婢,他們都要比眼前的秦博士活得輕鬆。因為他呀,在眾人坐著的時候,他還站著;在眾人漠然時他的心卻還暖熱,這豈非是逆天而行麼?

累和老,都是必然的。

然而這有用麼,他再累、再辛苦,治好了人們的身體,但他們於人性上的病又是你區區一個老頭兒治的好的麼?

人性啊,等死的人性,冷漠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