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破與蕭瑩君乘坐自製的木筏逆河而上,一路行來都沒再提及今後的事情。
兩人是否會再見?
蕭瑩君還會押解郭破去受審麼?
蕭瑩君是依然會安安穩穩地做她的長孫夫人,到老的時候再來向兒孫說上在年輕的時候認識過這麼一個囚犯的故事?
郭破是否會回去做他的囚犯,間或在牢獄中憶起那一個不會燒菜的女子?
……
這些都是將來的事,他們都沒有談。
他們都不願去想。
他們隻談過去的事,就像擁有未來的人,談的都先是過去了的往事。
他們談郭破五年前被一個賣炭老翁在森林邊救回後記憶全失,談他到了吉祥後遇到阿飛並收其為徒,談到常到吝嗇的黃老板處偷酒喝……
也談到蕭瑩君的母親的早死,談到自此她都沒有再哭,談到蕭瑩君到頗有盛譽的靜雲庵去習武……
但都避開了與長孫家、蕭瑩君的婚事有關的所有事。
他們都不想對方傷心,也不想自己痛心。如此一來,兩天的行程倒是過得逍遙,彷如一對新婚的夫妻,結伴出遊。然而誰能知道,在旅程的盡頭,也就是他們緣份的盡頭?
不知有沒有人問過:既有緣份,何必有盡頭呢?
但在蕭瑩君與郭破的心中,卻肯定有這麼樣的疑問。
“既有緣份,何必有盡頭?”
是有盡頭的,盡頭就在兩天之後。
兩天之後,郭破與蕭瑩君終於順著河道尋著了恒河及如意縣的方向。
再次來來到恒河,想到如意縣便近在咫尺,兩人再也不能假裝他們擁有未來,於是便連過去的事也不談了,天地間隻剩河水潺潺流動之聲。
隻是越近如意縣,兩人但見恒河河道上的船舟便越來越多,到最後,簡直可以說得上是擠得水泄不通,人聲鼎沸,如山如海。
看著眼前奇景,兩人沉鬱的心情也被稍稍打破了。郭破訝然地對蕭瑩君道:“我來過如意縣城多次,卻不曾見它如此的興旺,尤其最近陳九生等乾州群雄對長孫家開戰,人都應該往南的吉祥或往西的巽州逃去了才對呀。你在如意居住,這情況尋常麼?”
蕭瑩君搖了搖頭,道:“這情況我這麼大了也隻是見過一次,便是太平十年之變後的那一段時間裏。當時幾乎整個欲雪八州的難民都在往南逃似的,差不多便是這個模樣。”
臉色陡地一變,急道:“不會是陳九生已經攻破了如意縣,所以如意的百姓才急著逃走吧?那我爹爹、那我爹爹……
蕭瑩君雖然也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怎麼一個人,但無論如何,他們總是相依為命多年的父女,一想到父親恐遭劫難,蕭瑩君不禁心中大急。
郭破伸出了右手來想要輕拍蕭瑩君的肩膀,那手卻是在中途凝住了,隻是輕聲地、溫柔地道:“沒事的,你可見過如意縣有這許多人的麼?”
如意縣最多屬於三等縣中的中縣,民不過二三萬,蕭清泉的人望又不如王遇來得高,難民歸附的也就不多,要變成眼前的景像,怕要將全城一半以上的百姓都趕到河道上才行。
蕭瑩君一定,扭過頭去看到郭破那溫柔的雙眼時,更覺心中平靜。然而她也看到了郭破那從空中縮回的手,神色當即一黯。
即然河道擁擠,兩人便幹脆上了岸去。正想步行前往如意縣城,蕭瑩君的身影卻一震之下,停了下來。
她望向了一群人。
不知是喜是悲地望向一群人。
郭破低歎了一句,也順著蕭瑩君的目光望去,他便也看到了一群人。
他雖然是看到了一群人,但實際上注意到了的,卻隻有一個人。
一個年紀比他身旁的人都要輕的人,但無論誰都看得出,在這個人的身邊,所有的人都隻能是配角。
這個人沒有任何兵器在身,但誰都感覺得到他的氣勢與威嚴。
這個人也沒有刻意穿上名貴的衣衫來顯示他的氣派,但誰都能看得出他的尊貴。
就像蕭瑩君的美,這人的地位和風采都是並不需要太多的俗物去襯托的。
郭破一看就知道,這人是長孫聰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