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覆滅(1 / 3)

在經曆了山地人三天不斷的侵擾以及奮不顧死的徹夜攻城後,吉祥縣城的守軍如今僅剩下了不足二萬人馬。站在守城第一線的乾州衛軍最慘,原來的二萬編製如今還站著的隻餘不足一萬人,三個軍團的都統非死即傷,各營都尉、各隊都頭、各什、伍長更是死傷慘重。

無奈之下,王遇將乾州衛軍的編製暫時取消,全部並入到鎮南軍中。城防也以城牆的缺口為界,暫分兩個防區。一是由王遇直接統轄的東區,一為王虎所轄的西區。城中剩餘的民夫百姓都被集合了在一起,晝夜不分地搶修城牆缺口,便連黃老板也被拉了來幹活。

被程之羿一推之下逃過大難的郭破被暫時編入了王虎所部的鎮南軍第一軍團中,依舊沒能和阿飛待在一起。倒是在民夫隊中愁眉苦臉的黃老板也被編在了西區,與郭破常待在一起。

在軍官大量死難的情況下,給了王虎相當好的印象的郭破被擢升為統領一個百人隊的都頭。雖然是在戰時,但如此三天內連升三級的郭破依然是一個異數。但當然了,他這個都頭隨時都可能戰死,成為最短命的都頭也是大有可能的。

郭破沒將軍職放在心上,倒是一直為程之羿的傷耿耿於懷,如果不是為了救他,以程之羿的反應和身手,總能夠逃過那一石之劫的。

黃老板這時正好在旁,看著郭破眉頭深鎖的樣子,隻道:“在戰爭之中,生死本不是你我所能掌握的,這一刻是程都統,下一刻可能便是你我,你也不必太過內疚了。”

郭破輕輕搖著頭,道:“我常常做一個夢,”頓了一頓,眼中現出迷朦之色,續道:“夢見在一個充斥兵血的世界中,我就是那個世界兵血的根源,所以我常常就想,那我什麼都不幹、遠離這個世界不就行了麼?但不行,為我而死、為我而傷的人總是接連出現,我開始覺得,如果讓我有力量改變這世道便好了。”

黃老板身子猛地一震,雙目中一股難言的光芒溢出,深深地射進郭破的眼中,道:“隻是……”

郭破立即接上:“隻是在獲得力量之時,被改變的很可能不是這個世界,而是我自己?”

黃老板輕輕地點著頭:“正是。”

郭破抬首望天,似乎想從那裏看出個什麼答案來。他部下的士兵這時報告道:“都頭大人,少將軍喚你過去。”吉祥將兵皆喚王遇為老爺子,稱王虎為少將軍,這時卻是王虎要見他了。

郭破向著黃老板一聳肩,留下了那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向王虎的方向走了過去。

黃老板低著他那肥胖滑稽的臉,反複念著郭破那句“在獲得力量之時,被改變的很可能不是這個世界,而是我自己”,雙目中不覺透出大於心死的悲哀來。

一張懷稽的臉怎會有這麼樣的悲哀?

他的身上又有著什麼樣的過去?

王虎站在城頭眺望遠處連綿不絕的山地兵營,在郭破來到近前時,忽然道:“你是‘宿山派’的人麼?”

郭破一愣,隨即醒覺王虎說的是長孫家,答道:“不是,我會‘宿夜神槍’,隻是因為我在別人的對決中看來的。”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郭破隻覺王虎那穩如山嶽的身軀也似是蕩了一蕩,隻聽他訝道:“世上竟有單憑眼看便能看得懂別人武功的事?”

郭破苦笑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著看著就會了。”

王虎看著郭破,那少年早成的臉上不禁一微笑,道:“你實在是應該撒一下慌的,不然別人不信則已,信者定必追殺你至天涯海角,務要從你身上獲得這樣能力的秘密來。”

郭破也笑:“但你不是這樣的人,對不對?”

兩人都又笑了起來。郭破忽然覺得,這一場戰爭對他來說也並不全是壞事,至少他在這戰爭中還有與他生死相依站在一起的弟子和老友,而且還認識了兩個大有知己之感的漢子,這也就夠了。

王虎點了點頭,道:“你很好。我軍中剩下的人中,隻怕已沒有人及得上你了。郭破聽令!”

郭破一呆,隨即身子肅立,應道:“是!”

“今日一戰,如若我和義父皆歿於陣中,你便要領著剩餘的兵馬護著還留在城中的百姓撤出吉祥,你可做得到?”

郭破身子大震,驚道:“少將軍何出此言?郭破隻是區區都頭,又怎能……”

王虎一擺手,遞出一物交於郭破,道:“這是軍中緊急應變之用的玉符,你留在身上了。有了它,我和義父皆不在時軍中上下便都會聽你的。”

郭破茫然接過玉符,驀然大省,急道:“老爺子及少將軍俱在,怎能便輕言生死了?還請少將軍收回玉符。”

王虎轉過頭來漠然望著遠方,指了指遠方的敵營中高矮不一的暗影,對郭破道:“那是山地軍的井闌,還有那是衝車。”

郭破更是大驚,井闌及衝車一出,吉祥城已破損不堪的城牆又怎擋得了?

王虎續道:“敵軍攻城利器一出,我方要想不坐以待斃,便隻有以輕騎毀壞之一途,然而山地人也不會想不到,也不會不防……王虎無能,但求隨義父一死以盡為將之道,以報方督侯、先帝於九泉,但滿城的軍民卻是無須再為這無法可勝之仗徒舍生命。程都統本是擔下這最後重責的適當人選,隻是如今他身受重傷,王虎遍觀軍中,如今便隻有你能擔上這一責任了。你可能答應下來麼?”

郭破心中沉重,隻覺冥冥中似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將越來越多的責任壓到他的身上,但對著眼前的漢子,他卻有著無法拒絕之感。

對著再大的將軍,他都也許都能誓死不從,但對著一個漢子,他便實在是無法拒絕的。

所以郭破隻能沉聲應道:“能。”

王虎欣慰地一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漢子之間,實在是無須多說話語的。

兩個人就這麼一直站在城頭,彷佛在等著什麼。

等到太陽移了它的位置,等到雲聚了又散了,等到風停了又起了,等到雨寂了又下了……等到郭破發現,原來自己在吉祥城這麼久了,卻從沒好好的看見過這個地方。

直到遠處迷霧中的影子終於動了,直到王遇的“戒備”的令喻下來,兩人相視一笑,都知道:時候到了。

無數的巨石和箭矢如雨般地落在城牆上,山地人呼天喊地的殺聲響徹天地而來,震動地每個人的心頭都彷佛要裂開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