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玄門客棧(1 / 3)

玄門客棧,玄之又玄。

自古宋遼不兩立,大遼舉兵伐宋,欲一統中原,兩國交戰,至民生凋敝。然英雄苦短,歲月無情,滄海桑田,逝者如斯夫,英雄者又何如。未幾,乃有一事傳入中原。

大漠之北,盡皆沙海,渺渺無垠,朝炎夕寒,人跡罕至,聞有寶藏深埋地底,因苦寒之地,故鮮少人來。中原英雄地,風雲地,曾幾何時豪傑輩出,然大宋久弱,便匹夫亦有重於社稷。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大宋子民,堂堂七尺須眉,豈能臣服異族膝下,甘為奴隸,故武林人士皆同仇敵愾,共相拒敵,叵測少數英雄者豈敵百萬雄師。

亂世春秋,英雄無用武之地,英雄至此未必英雄。

漠北寶藏一說,未幾,傳入中原武林人耳中,引軒然大波,探幽尋寶者乃是大有人在,但無功而返者甚多。直至有人於漠北一名為‘玄門客棧’所在,召開英雄大會,聚義群雄,共襄盛舉,寶藏一事才有轉機。客棧之主亦曾放言,有藏寶圖在手,武林群雄聞訊而往,齊聚玄門客棧,一欲共圖大業。

大漠之北,渺無人煙,乃為蠻荒之所,這等地界可說人跡罕至。大漠飛沙風中轉,猶如龍蛇飛舞,欲上九霄,遮天蔽日,乾坤皆暗,好一番絕景。混沌之中,有一客棧孤立之,於風沙中隱隱若現。門匾上‘玄門客棧’四個大字,甚為醒目,兩盞紅燈籠,懸於左右,風吹之下,搖擺不定。

而離此十裏之外,正有一隊人馬向客棧進發,怎生打扮?盡皆身披鬥篷,頭戴鬥笠,以布蒙麵,身掛腰刀,騎駱駝前行,因風沙阻力,故行進頗緩,一看便知江湖人。此際天已黃昏月上,時下風力稍緩,而見一人駕馭駱駝行至前處,同人說道:“此處黃沙萬裏,未知何時方至玄門客棧,眼下幹糧和水所剩無幾,這般下去,不無危險。”遂問曰:“大哥,意下如何?”

說話的乃一粗壯漢子,約莫二十出頭,身雖矮小,卻顯孔武有力。還有二人與之並行,間中者身材高大,年入不惑,最右側者身材略顯消瘦,約入而立之年,方中人顯以兄長自居。長者少時無語,遂取一羊紙圖,端看少許,乃曰:“照圖所示,玄門客棧隻在十裏之遙。”而觀天色,說道:“大漠將夜,尤其凶險,我等務必天黑前趕到。”十數隨從緊隨其後,那瘦削漢子微轉身,與後言道:“玄門客棧,咫尺之遙,我等務必天黑前趕到,待到客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群人齊應,數十人駕著駱駝,飛也似穿行風沙之中。

話說這一幹人等何許人也?

原其等非是旁人,正乃武林中赫赫有名江南三俠的便是,適才三人實為骨肉兄弟,幸入少林拜雲空禪師座下習武,是為俗家弟子。未幾,乃出,行走江湖,行俠仗義,聲名遠播,追隨者甚多,兄弟三人後設峰靈山莊,享譽江南一帶。三人姓楊,那高大漢子乃為兄長,其名楊鶴;左右二人,一名楊勇一名楊雲;勇者矮小彪悍,人如其名;雲者身形瘦削,尤有謀略。三人師出少林,仗義疏財,故追隨者甚多,峰靈山莊日益壯大。早聞漠北玄門客棧英雄大會,是故,受邀而往。

書說一處,話表一方。

這時景,一行人等已至客棧外,待將駱駝及諸般細軟處置停當,三人率眾門前,幾番扣動門栓,門然始開。楊勇性烈,如非兄長所阻,便要發作,踹將進去。開門者是個年方二十的清瘦小生,見來人凶凶之態,忙請入內,又將門關合,便然招呼著。你道內中如何景象?卻見客棧內人滿為患,客棧中人大多相貌猙獰,且皆有兵器防身,什麼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兵刃樣樣俱全,放眼一瞧,少說百人。

三人風塵仆仆率眾而入,如是者縱有江湖閱曆,初見此況,也是一愣。

楊鶴當仁不讓,朝在座先施一禮,與道:“在下楊鶴,今番率眾至此,多有叨擾,還請海涵。”時下便聽一人道:“峰靈山莊來湊什麼熱鬧,哼!”樣顯不屑。若非楊雲力阻,楊勇便要發作。諸人便尋處落座,要來酒肉,一路勞頓,自然海吃一番。兄三人把酒吟歡,快意之時,周身疲憊一掃而空。席間,乃見鄰桌一人,生的極是俊俏,便不由多看了幾眼。但見其人凜凜一軀,堂堂一表,三尺青鋒劍在手,長發披肩,白衣之下,頗有出塵之概。可說清俊灑脫,貌似潘安,兄三人有意結識。

待那俊人飲下杯中酒,不覺兩兩相對,其見楊鶴等英武不凡,也是一怔,須臾,雙方互為示意,各自吃酒不在話下。也道武林中人意氣相合,良晌過後,楊鶴舉杯近前,謂曰:“這位兄台器宇不凡,未知何許?”俊人間時身起,聞言便道:“綠林一莽夫,何足掛齒。”楊鶴也未追問,當下道:“在下別無他意,我見兄台獨自吃酒,形單影孤,特來相問,如蒙不棄,可否共飲幾杯?”言下誠懇。

那人也有意結識,便道:“既如此,小可卻之不恭。”遂同落座。繼而彼此以酒論英雄,倒也相談甚歡,玄也互道了身份。原那俊人乃是南嶽衡山二老座下門生,其名:秋莫言;自幼入衡山門下,七歲能文,八歲能武,甚得二老寵愛,今番亦是初次行走江湖。時聞楊鶴雲:“原是衡山二老高徒,素聞南嶽人傑地靈,英雄輩出,今有幸結識,萬分榮幸。”旋即又道:“我等一見如故,來,滿飲此杯。”秋莫言舉杯笑道:“久聞江南三俠義薄雲天,今番一見果真不同凡響,小可先幹為敬。”說罷,一飲而盡。兄三人道聲:“痛快!”也便飲下杯中酒,眾人少不得寒暄一番。

隨後便聽秋莫言說道:“說來慚愧,在下習武至今,寸功未立,諸般皆淺,能有幸結識三位仁兄,真個榮幸之至。”楊鶴一笑,先吟:“衡山蒼蒼入紫冥,下看南極老人星;回飆吹散五峰雪,往往飛花落洞庭。”後曰:“南嶽乃玄門正宗,足下一表人才,又得二老垂青,何愁不作為。”秋莫言笑下未語,眾人又飲幾番才罷,席間相談甚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時卻見樓上一人緩出,話說怎生打扮?但見一身長衣,頭帶方巾,劍眉倒豎,一雙丹鳳眼十分有神,似能洞悉一切,約入不惑之年。此刻負手凜立,下視良晌,微一揚手,始道:“諸位!且聽在下一言。”眾人尋聲望去,場麵轉靜。這時忽聽下方一人怒道:“柳鳳年!焉得在此故弄玄虛,自七星散人下世,七星門日漸衰敗,爾不思重整旗鼓,卻在此開什麼英雄大會,哼,喪家之犬何以言勇。”言下毫不客氣。

原那人乃是七星散人之徒,名喚:柳鳳年;七星門於江湖雖不入大流,卻也獨善其身,七星散人創教之初,便已聞名於江湖,實乃大義者也。彼時遼人兵臨襄陽城下,七星散人率眾禦敵,不幸身死,英雄者,保家衛國死而後已。自此,七星門便一蹶不振,雖由柳鳳年代持,卻已無鋒芒。

聽聞此言,柳鳳年丹鳳眼下寒光乍現,笑而冷道:“想必這位便是江湖人稱鬼刀狂徒的徐三爺。”徐三嗆道:“是又怎地?”柳鳳年道:“不知柳某有何得罪之處,還請明示,若有自可分斷,倘無事生非,今當天下英雄之麵,便不能容你。”言下凜然。那徐三當即暴怒,拍案而起,戟指罵道:“分明卑鄙小人,還在此巧言令色,卻不知羞恥二字何寫,不需分斷,你我手底下見真章。”說罷,橫起一刀便將桌案砍作兩半,四下裏見動了真格,忙是後撤,以免殃及池魚。

柳鳳年情知不能善罷,登時縱下,不由分說一指點去,陡見指上罡氣繞臂飛旋,須臾便至。徐三顯是一驚,哪料其速甚快,少時起刀抵禦,兩下裏便鬥在一處,待相持少許,二人各換了路數。徐三隻把大刀舞了風雨不透,刀刀要害,招招致命,煞是生猛;然柳鳳年亦非等閑,雖手無兵刃,卻見指力驚人,加之身法奇疾,時也未落下風。且不知彼此有何冤仇大恨,隻以命相搏。

徐三看似一莽夫,這刀法卻甚了得,手中刀少說百斤之重,然於他手卻顯輕便。柳鳳年知他以命相拚,此下巧避鋒芒,與之鬥了不下百十回合,未分高下。心道這般下去不是辦法,幾番拚鬥,知了對方長短。這時且見徐三一刀劈至,後者故意賣了個破綻,順勢來了個風吹落花式,旋身淩空而起,徐三去勢太猛,待要抽刀已是不及,兩下裏猝見一道紫光直中徐三胸懷處。徐三登時大刀脫手,仰麵栽倒在地,一口鮮血噴將出來,少時再難起身。

忽聽有人驚呼出聲:“七星指!”也道七星指乃是七星散人昔時獨創的一套至陰至陽指法。七星者,七者皆玄,每一指皆有其法要,或陰或陽或剛或柔或明或暗,指法可謂通玄。是為七星門鎮派絕學,於武學造詣而言,亦屬上乘,實乃指中龍鳳。也難怪乎有人驚歎。時下楊鶴也道:“七星指乃武林絕學,想七星散人英雄了得,其武學造詣更達至臻之境,常人莫可企及,今有所傳承,也不枉成一代武林宗師。”餘者點頭稱應。

柳鳳年雖起殺心,但因顧全大局,此番也未下死手,而留有餘地。他使的這手七星指,便取其中至柔力道,正應以柔克剛之數,因而徐三隻雖受內傷卻未壞根本。也道傷內必緩,若再拚鬥勢必不能。徐三甚覺內腑躁動,連吐了幾口鮮血才罷,當下失了鬥誌,情知其未下死手,因恨卻無感念。

柳鳳年料他必然心懼,知難而退,那此事方休,哪知徐三非但不服反而怒說:“技不如人,本無話好說,大丈夫死則死矣,何足道哉,今當天下英雄之麵,昔日襄陽城外,你保遼人而殺吾弟宋仁一事又作何解釋?宋仁與某有八拜之交,其無故枉死,我焉能善罷甘休,今與天下英雄你必說個明白才罷。”此言一出,引眾嘩然。

所涉柳鳳年一事,在座雖不置可否,卻猶有質疑目光。這番言語,可謂誅心,如處置不當,必引軒然大波。柳鳳年歎恨之際,心思急轉,欲待陳詞,便聽一人附道:“此事我可作證,那日襄陽城外卻有遼人來犯,但在眾綠林好漢圍剿之下,幾欲屠之,然因有人從中作梗,助逃遼人而去,以至功敗垂成,那人使的指法卻如柳居士如出一轍,今徐三爺指證,在下方知那人便是柳居士。”間轉對柳道:“柳居士,非是在下有意為難於你,隻因關乎大義,而宋兄為人仗義疏財,深得我等欽佩,昔無故枉死,還請足下陳白,我等方能信服。”人群中不乏非議之聲。

柳鳳年何嚐也知形勢於己不利,思量再三,方道:“諸位!吾有一言,煩請諸位靜聽。”徐三已而緩起,哼聲無語。柳道:“在座俱為英雄好漢,柳某明人不做暗事,徐三爺今既提及此事,某惟詳說此故,方能自白。”這便說道:

昔襄陽城外,遼兵來犯,乃為事實,後被各路英雄所困,幾盡殺之。此事民族大義,本無可厚非,然有一故,某自當陳說。漠北一帶前朝寶藏,天下皆知,未免寶藏落於遼人之手,柳某不才經多方打聽,始知那遼王手中持有寶圖,若可得之,漠北之寶必歸我大宋。彼時恰逢兩軍交戰,那遼王舉兵來犯,後被諸多好漢半路截殺,潰不成軍,是故遼王率部逃之,豈料被諸英雄幾欲擒殺,某因此救下遼王。諸位試想,倘遼王一死,寶圖便難得之,某惟有如此,方不失為上上之策。事後,其果真感念我情,遂獻寶圖於我。初得寶圖,在下寢食難安,幾番親赴漠北打探,皆無功而返,情知獨臂難支,故設玄門客棧,廣邀天下群雄,共襄盛舉。此番可得,必能強宋弱遼,然,那日弄巧成拙,錯手殺了宋兄,實非所願,我心甚愧,故隔時日便差人將些銀兩與宋兄妻小活計,以安我心。

眾人一聽,於理也通,其雖有過,卻不失大義,當下油然欽佩。

柳鳳年繼道:“徐三爺同宋兄義結金蘭,今下發難實出義心,也乃人之常情,適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徐三餘怒未消,嗔道:“哼,還算你天良未泯。”一人從中勸解道:“徐三爺顧念兄弟之情,我等甚是欽佩,但事關大宋安危,若能取得寶藏,那宋兄當是為國捐軀,死得其所,何呼怨哉,想必宋兄泉下有知,也會諒解,依我看此事便罷。”徐三也非愚魯之人,聽其一言,長歎道:“也罷!非是我糾纏不休,隻賢弟死的冤,遺孀無靠,子亦年幼,我這做大哥的焉能坐視,既為大宋,實大義也,便此方休。”言罷,未語。

這番變故方了,但聽得峰靈山莊楊鶴謂曰:“英雄大會,想非解決江湖紛爭,天下英雄聚義此間,當以大事為先。主事者,柳兄也,未知足下有何高見,還請賜教。”柳鳳年但看楊鶴,深覺此人不凡,眉宇青厲,劍眉插鬢,凜然一色,對其說道:“諸位好漢聚義我玄門客棧,某自當有所交代,想必這位便是冠絕武林的南俠楊鶴兄,久聞楊兄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幸會。”楊鶴笑下,也道:“區區淺名,何足道哉,我峰靈山莊怎比柳兄這般塞外風光。”兩人相視一笑,也未多言。

而後柳鳳年與眾一禮,言道:“諸位!玄門客棧,英雄大會,柳某不才幸得藏寶圖一卷,但因孤掌難鳴,故邀天下群雄,共襄盛舉,此事若成必能強宋弱遼。然,大漠之北,遼人虎視眈眈,未免節外生枝,此行斷乎不可全出。”這時有人插話道:“若不能全出,那我等前來作甚?”柳鳳年一笑,便道:“兄台所言,實我所慮,為求公平,柳某不才今番設下擂台,誰是誰非以武見真章,此番比武不決生死,隻分高下,惟能者居之,勝者便可同在下共瞻寶圖一尋寶藏所在,未知諸位以為如何?”方才那人又曰:“好,以武決斷,憑得是真本事,倒也公平。”群人無甚異議,權且定下。

一夜無話。

次日,天光大亮,客棧之外風沙蔽日,而棧內卻然人聲鼎沸,熱鬧非常。門窗經風一吹呼呼作響,些許風沙即入。客棧內人滿為患,少說百眾之多,乃見人群中央赫立一人,卻是柳鳳年。但聽他道:“諸位!今番比試,點到為止,尚無門派之分,皆可參與其中,諸位若無異議,但請赴前對陣。”乃問曰:“哪一位好漢願先行賜教。”

這時且見由打人群中步出一人,上著白布衫,下登芒履,頭戴方巾,生得麵如滿月,膀大腰圓,手握一柄金絲大環刀,端得是威風凜凜,氣宇軒昂。間抱刀一禮:“在下南山草莽薛子仁是也,誰敢與我一戰。”話音方落,而見一人持劍即出,禮道:“小可泰山派魏星的便是,不吝賜教。”

江湖人,性也灑脫,不拘繁文縟節,待各報家門,刀劍齊出,便行較量起來。兩下裏鬥得是難分難解,相持不下。

刀光劍影,玄鐵交鳴,聲聲入耳,端得是劍光如電身如風,百捷長輕是掌中,寒刀若舞也生華,玄鐵交鳴分高下。這番打鬥,可謂精彩,群人呐喊助威聲亦不絕。

這時節,而聽一旁秋莫言與道:“刀者剛猛,孔武有力,劍者身輕,巧奪鋒芒,楊兄端得勝算幾何?”楊鶴一笑,便道:“刀者剛而劍者柔,於力道自然刀更勝一籌,然劍走偏鋒,行得是至柔的路子,正可以柔克剛,依其人劍勢來看,不失鋒芒而又巧奪鋒芒,看似下風實則蓄勢待發,如此劍者頗得勝算。”

說尤未了,且看那薛子仁一刀劈至,刀勢甚猛,魏星似然已端出對手路數,兩下裏絲毫不亂,此際寒刀驟至,魏星舉劍相迎,故意賣了個破綻,刀劍相接時,便見魏星手腕一抖劍隨刀落,再而於其腕上一旋又握手中,借勢分心便刺,正中薛子仁臂膀處,登時見了血。

薛子仁起初也看出端倪,但因去勢甚猛,欲待收手,已是不及,須臾間,便中了魏星一劍。目下勝負已分,薛子仁捂臂歎罷,二人各自收手,步外稍事歇息去了。這時忽聞秋莫言讚曰:“楊兄好眼力,佩服。”後者一笑了之,也未多言。

開端一起,各路好漢如雨後春筍般相繼而上,幾番過罷,末後場中惟剩秋莫言、楊鶴二人。二者前識,不需客套,待要比試,忽聽得柳鳳年朗聲道:“二位且慢動手!”乃曰:“二位英雄劍術通玄,在座實已領教,某亦萬分欽佩,兩位技壓群雄,且當仁不讓,依我看無需比試,而今天色將晚,樓上略備酒菜,如蒙不棄,未知可否共飲幾杯?”

秋、楊聞言俱怔,微感愕然,不知其意為何?既主家開了口,還有何好說,二人相顧一望,也自欣然步上,這場比試到此方休,眾人俱各吃酒,不在話下。

此刻三人圍坐一桌,美酒佳肴樣樣俱全,柳鳳年舉杯謂曰:“今有幸結識二人英才,幸甚至哉,我三人一見如故,借此雅興,何不幹了此杯,再事不遲。”言下誠意滿滿。

也道人在江湖,防人之心不可無,二人顯有戒意,柳鳳年何許人也,一看便知,當下道:“二位休疑,某雖不才,卻也絕非肖小之輩,又豈會於酒菜中下毒,謀害二位,既如此,自當先幹為敬。”說罷一飲而盡,又番斟滿。

二人似覺失禮,而後雙雙起身,楊鶴舉杯便道:“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適才請勿見怪。”秋莫言也道:“是啊,足下至誠,我等該當共飲。”柳鳳年笑道:“江湖險惡,人心難測,二位有所戒懷,也乃人之常情,既如此,我等共飲此酌。”遂三人開懷暢飲,少時相談甚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而後三人便行議事,柳鳳年遂取藏寶圖與觀之。楊鶴問曰:“柳兄怎知寶圖真假,此不可不慎。”秋莫言未語。

柳鳳年道:“楊兄所言,實我所慮,彼時那遼王贈我寶圖之際,我亦疑其有詐,數年間嚐赴漠北打探,卻見有寶藏痕跡,卻因不通古墓方術,故未貿然行動,隻待與有識之士共襄盛舉,此事可成。”三人商談至子夜時分,言定明早出發,一赴漠北尋寶。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柳鳳年、秋莫言、楊氏兄弟及其門人同往大漠深處進發,未免打草驚蛇,其餘人等暫留客棧,以作接應。

一行人騎著駱駝,載著一應所需,行將而去。

大漠蒼茫,天地一色,晝熱夜寒,溫差甚大。行沒多時,忽又風起,風沙襲麵,猶如刀割般疼痛,眾人於是乎俱以布遮麵,方顯自在。一行照圖所示,行一整日,將晚之時,於一古城牆處安歇,暫避風沙。說來也巧,這古城之內,尚有幾處略微完好的屋舍,雖已破敗不堪,卻可容人度日,待入夜時分,風勢漸緩,取而代之的則是寒冷,一眾或坐或躺,各有所思。

一夜易過,次日晨曦微寒,曉霧彌漫,些許大漠生靈專此時出迎霧取水以潤其體。過不多時,霧散陽升,又複酷熱,藹藹祥雲,如一匹練飄於天際,大漠天氣,變化無常,一如人心耳。

一行早已行將遠去,約莫兩個時辰後,忽見一綠洲,眾人大喜,真乃沙漠之中一點綠,入詩入畫,與人觀之倍感舒適,些許盎然意味縈繞每人心間。綠洲中有潭水,但見瓊枝玉葉襯以碧水清波,好個清絕無雙,真乃人間天上。綠洲之下,淡淡清芳,沁人心脾,些許枝葉映於潭中,疏影橫斜,景致美極,妙哉!妙哉!

倘未身臨其境,焉知這等絕妙。

眾人所染,於駝背上相繼而下,待將駱駝安置妥當,一望周遭,無不感歎大自然的鬼斧天工,渾然天成之美,一目了然。

這時忽聞柳鳳年大呼:“是了,是了!如所料不假,寶藏便在綠洲之下。”眾人聞言俱是歡喜,周身疲憊一掃而空。

楊鶴問曰:“如今尋至此處,大體可知,接下來又當如何?”柳鳳年道:“楊兄所問,正是在下所憂之處,而今雖知寶藏在此,可具體方位,還未可知,何從下手呢?”

秋莫言取過寶圖一看,隻是個大概,未有根本,待將寶圖交回,方道:“我等所需隻夠數日,如無進展,怕要無功而返。”諸人俱有此慮,而又憂心不下。

時下便聽楊勇嗔道:“如此豈不無功而返,今番便是掘地三尺,亦要找尋出來。”但聽柳鳳年驚曰:“秋兄且看,這圖中有詩。”秋莫言走近觀瞧,卻見寥寥幾句詩: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碧波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幾句詩語,一時竟無人可解,俱都相顧茫然無措。唯秋莫言若有所想,許久未語,柳鳳年疑其有解,便問:“秋兄可解否?”後者少時無語,待沉吟少許,始曰:“入夜方知……”一句入夜,引得眾人不明所以。

夜下時分,皓月當空,月色溶溶,經月光照下,大漠中雖暗尤明。

群人或坐或臥或立,然惟秋莫言一人獨立潭邊,作思索狀。時而舉頭望明月,時而低頭皺其眉。一輪明月於碧水之中徐徐晃動,月光映景,碧波漾漾,明月在央。秋莫言一看之下,忽然喜道:“好一個碧波弄清影。”眾人聞聲近前一問若何?

秋莫言良晌才道:“如所料不假,這潭底之下必然別有洞天,入口便在潭心處。”楊雲疑道:“何以見得?”後者一笑,謂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明月自然夜下來。”接著又道:“碧波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明月映於水中,而正在潭心處,不在人間便在地下,故這般推斷之。”如此一說,眾人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盡皆歡喜。

柳鳳年更是喜道:“哎呀呀,秋兄弟真才俊也,若非解此迷霧,隻怕真要無功而返了,汝不單相貌出塵,更有不世之才,佩服,佩服!”後者笑曰:“哪裏,蒙柳兄謬讚了。”

卻待眾人欣然之際,楊鶴忽曰:“便知所在,但潭水深淺有無機關,如何入內卻是難題,諸般尚未可知,我等未免高興的太早了些。”眾人聞之有理,笑聲漸卻。乃聽楊雲道:“兄長勿憂,待我試他一試。”楊勇煞是一喜,驚呼道:“對呀,二哥寒冰掌正有作為。”說尤未了,即見楊雲飛也似地踏波疾行,乃是如履平地,轉瞬已淩潭心上方,借勢來了個蜻蜓點水,身時往上,待下落之機,醍醐灌頂一掌拍下。但見絲絲寒氣縈繞掌心,方觸及水麵,立時點水成冰,而冰質不斷四外蔓延之,所過之處,盡皆凝結成冰。雖未將滿潭水盡數凝結,卻已能容人站立。

此番掌法,可謂玄妙。峰靈山莊之眾無不拍手叫好。楊鶴道:“豈料二弟寒冰掌又有精進。”秋、柳二人亦然暗讚不已。這時且聽楊勇道:“二哥好身手,讓三弟我露上一手。”說罷,也似那般,乃以輕身功夫來至潭心處,不由分說,一拳便轟將下去。

但見潭心冰轟碎烈,冰渣四散紛飛,幾若天女散花一般,足見這一拳力道之猛,何止一般。生生將潭心轟開一個大坑,可見潭水上下皆已凝結。兄弟二人相繼施為,一拳一掌,大是如有神助。

眾人看罷,無不歎服,緊接紛遝而至,眾言加讚一番,卻見方中呈現一許石門,猜是入口無疑。諸人大喜,而見潭底離地八尺有餘,秋莫言排眾步出,身時下入,可見石門上方鐫刻龍形虎紋,楊勇方要近前再轟,即被後者阻下,而道:“此番切勿再用外力,若以力催之,必引坍塌,實難入內。”楊勇方是作罷。

柳鳳年道:“那依秋兄高見,這石門如何開得?”秋莫言道:“我觀石門上龍虎二獸栩栩如生,周圍亦布滿八卦紋路,定有開啟之法,容在下一試便知。”說話間已至近前。

初時觀摩一番,進而左右手齊握龍虎二獸試著轉動,但聽哢嚓聲響,卻可扭動,間時一喜,遂按八卦紋路繼而試手。不消片刻,而聽轟隆隆,石門自開,眾人大喜。卻在這時,忽有一陣陰風由內灌出,險將其人吹翻在地,還好秋莫言身捷智敏,忙是後撤,才未波及。眾人不由大驚失色,未知其中何險?以生怪象,俱都相顧茫然。

須臾,秋莫言躍然至上,與眾言道:“如今石門已開,是方才諸位嚐見有強流急出,內中險要,尚未可知,想必其中定是機關重重,未免有失,在下提議不可全入。”一言及此,眾人也無異議。

楊鶴方道:“秋兄弟師出南嶽,玄門異數自要勝於我等,此番莫如先由在下、秋兄、柳兄及三弟,我四人同往,二弟率眾候外,以防有變,諸位以為如何?”柳鳳年笑道:“如此甚好,這般行事便了。”秋莫言也無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