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澤夫椒山南側渡口旁,一群人圍繞著兩名小孩觀看,有兩名小孩在對弈,對弈的其中一人眼看下不過,準備投子認輸,眾人這時起哄,年長些的孩子臉上掛不住,直接拿棋子扔了對弈的另外一人,然後起身讓人把年幼些的孩子按在棋盤前,之後開口大罵:你個有娘生,沒爹娘養的家夥。
一旁的白衣女子見狀想上前阻攔,被年長些的奴仆攔住,眾人看此情形也不敢幫忙,此時年長些的孩子還想用棋盤砸在年幼些的孩子頭上。這時,一名身穿白衫、背著行李的高挑男子握住年長些孩子的手,沉聲道:夠了!
年長些的孩子掙脫不開,生氣的盯著幾位奴仆說道:還不過來幫忙。
高挑男子板著臉、怒目一瞪,眾人皆不敢上前。
此時,渡口旁的管事過來了,打著圓場說道:都是誤會,兩個小孩的長輩我都認識,二人下棋下出脾氣來了,隻是小孩家的玩笑罷了,這位公子要不先放手。
高挑男子歎了聲氣:也罷,隻是玩笑歸玩笑,年長欺負年幼,仗勢欺人就不對了。
管事和氣應答道:是的是的!
之後年幼男子旁的白衣女子上來趕忙查看有沒有受傷,這要是出了點差錯,她可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後便行禮向高挑男子致謝:多謝少俠出手相救,碰巧他家中的長輩都不在,如果真出了什麼事情,我還真不好交代。
高挑男子淡然說道:沒事!
眼看高挑男子就要走了,白衣女子欲言又止,但還是大膽開口說道:看少俠眼生,連管事都不認識,可是來震澤找人?
高挑男子轉身應答:是的。不知道震澤宗門怎麼走,我找謝輿石前輩(謝震,字輿石)。
女子身旁的孩子搶答道:您找我師伯?
高挑男子疑惑道:師伯,你是?
孩子咧嘴笑道:我姓謝,名佑,我師父是謝輿石前輩的胞弟謝儒石門主(謝澤,字儒石);然後指著身旁的女子說道:這位是王姑娘。
女子摸了摸孩子的頭,苦笑應道:你好,我姓王,名孟韻。
高挑男子蹲下身,輕撫謝佑的額頭,歎了聲氣,默不作聲。
一旁的醫師王姑娘看著眼前的男子,還是鼓起勇氣再次行禮,然後問道:請問如何稱呼呢?
高挑男子淡然道:在下“張哲”,姓張,名哲。
之後,三人把棋盤收拾了一下,醫師王孟韻把近些天謝震出門的事情都告訴了高挑男子,張哲知道自己撲了個空,但也沒做多想,此行自己也不是為了有所得而來,所以想著上山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等謝震回來再說。
王孟韻搖頭說道:張少俠有所不知,夫椒山上是震澤宗門,自然是有客房,但是沒有拜帖的話,普通人是進不了的。山門口管事比渡口的管事認人更加清楚,他在震澤的時間,比渡口旁這棵柏樹種的時間都要長,除非是宗主或門主親自帶人進去,否則是很難進去的。宗門為了避免閑雜人等逗留此地,夫椒山的南北兩個渡口均沒有客棧,將就過一晚還行,住幾天怕是不可以的。您要從南北兩個渡口之間選一個,乘船往東側,到東山島會有客棧;南側是蓬萊島,部分震澤宗門的人會隱居於那兒,但那兒人煙稀少、也沒有客棧,您千萬別搭錯船了。
謝佑搖了搖頭說道:要不您和王宗主說一聲,向王宗主要個拜帖,這樣張大叔就可以上山住了。
王孟韻小聲笑道:佑兒,剛欺負你那個小孩就是琅琊王氏的人,到時恐怕會更麻煩。
謝佑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張大叔,蓬萊島上,我娘親曾帶我去過一個屋子,說是之前和我爹一起住過的房屋,很久沒人住了,您要不住那兒吧,我帶您過去。
王孟韻轉眼看向謝佑,對著他說道:你年紀這麼小,真的記得在哪兒?
張哲苦笑道:也好,我有錢幣可以作為酬勞,定不會白住,隻要你們不介意的話。
謝佑齜牙笑道:不會的,遠來即是客。
王孟韻不放心謝佑帶著張哲一個人過去,總是有些擔心,看此人雖是神儀明秀,但總覺得言語間有些許距離,於是她和渡口管事說道:如果城中宵禁之前他們還沒回來,煩請管事通知王氏的人來尋他們。
渡口乘舟的船夫也是震澤的人,隻不過不算是門人,是外氏子弟,南渡時隨同留了下來,身上有些許功夫,負責在太湖中南來北往托運遊客和東西。王孟韻說小舟加上船夫五個人遇到大風浪不太方便,所以她和謝佑坐在另一隻小舟上。
船夫把扁舟停在了蓬萊島的東側渡口,此處雖說是東側,可以說在蓬萊島靠北的位置。
謝佑到了後,支支吾吾的說道:我記得走出去那個屋子,可以看到澤山邊上,澤山邊上在蓬萊島的西南側,這一回給王孟韻整迷糊了,這一來一回,時間肯定不夠,到時宗門肯定要過來尋人。
王孟韻急忙對著張哲說道:張少俠,這裏離謝佑說的澤山還挺遠的,謝佑還是個小孩,帶著他我怕出事情,要不您一個人找找。
謝佑急忙打斷道:大叔又不知道屋子具體位置,到時誤入其他人住的地方怎麼辦?
王孟韻苦笑說道:張少俠,要不趁著天還沒黑,你往東山島去,東山島有客棧,這時過去,肯定能趕在宵禁前。
其實張哲並不會過去住,隻是王孟韻說了此地有不少人隱居於此,且人煙稀少,就算在這裏找處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比在客棧待著舒服。
張哲開口打斷道:謝佑,具體位置還有印象麼?你和大叔說,大叔自己去找就行。
謝佑苦笑道:沒有印象,隻有走到那兒才有印象。
張哲淡然道:那記得是在山上還是山下呢?
謝佑沉默片刻後說道:山上!
張哲悠然道:知道了,這樣,王姑娘,天色不晚了,你帶著謝佑先回夫椒山,我自己一個人找找看,如果實在找不到,我就找個地方應付一晚,明天再去東山島找客棧投宿。五天後剛好“穀雨”,以後每五天的巳時一刻,我會去夫椒山南側渡口找你們,這樣,謝前輩如果回來了,我也可以知曉,可以麼?
王孟韻麵露喜色:可以的,張少俠。那到時我們在夫椒山南側渡口等您。
謝佑一臉無奈,但欲言又止。
張哲撇嘴一笑,對著謝佑說道:到時給你帶東西玩!
謝佑瞬間齜牙咧嘴。
王孟韻行禮示意,然後帶著謝佑先回夫椒山,蓬萊島東側渡口的一名船夫還沒走,彷佛一早就猜到了會賺兩筆生意。
船上,王夢韻板著臉對著謝佑問道:你是不是壓根就不知道你父母在蓬萊島住的地方在哪兒?
謝佑苦笑道:也不是,但具體位置我確實記不清了。
王夢韻無奈道:那你還說帶我們過去,真過去了,找不到怎麼辦?
謝佑委屈的呢喃道:我就是想我娘親了,想過去看一下她住過的地方。說完露出憐憫的眼神看著王夢韻。
王夢韻趕忙把謝佑摟到懷裏安慰道:好了好了!
謝佑默不作聲,湖中泛起陣陣漣漪。
穀雨那天,一大早張哲就在夫椒山南側渡口等著二人,身上穿著和裝飾和之前一般,二人踱步而來,謝佑在看到張哲後,快步奔跑向前,王孟韻也趕忙跟了上去。
張哲遞出名為《博物誌》的書籍,看著謝佑說道:拿著,送你的。
謝佑不敢接著,他看著王孟韻,在王孟韻點頭同意可以拿之後,馬上接過手來:謝謝大叔。
張哲打斷問話,說道:這本《博物誌》裏麵記載異境奇物、瑣聞雜事、神仙方術和地理知識,這個年齡的孩子應當會喜歡的。
說完又遞出一本《肘後備急方》,繼續說道:這本醫書是在路過建康時買的,前些天渡船的時候,船夫說你是醫師,所以想著這本書應該對你有用,我行走江湖多年,有空時也會看一些醫書,關鍵時候好用得上,隻是未得醫術名師指點,隻是學會一些皮毛,裏麵描繪的內容,得你自己分辨了。
王夢韻行禮示意:張、張大哥,我們才見幾次麵,您就送這麼重的禮物,實在是…。
張哲還禮說道:無妨,世上女醫師本來就少,你學會了,對世間也是有裨益;加之我與這孩子也算有緣。這幾天還得你幫忙通知謝前輩的消息,麻煩了。
王孟韻接過那本書籍,再次行禮致意:多謝張大哥。
半個月後,這天一早,大雨滂沱,東山島的船都停發了,沒有船夫願意出船,張哲想到今天是謝佑的生辰,想來他們二人會按照原先的時間在渡口等著,所以便自己花銀子買了一葉扁舟,準備自行前往夫椒山。他買的這個小舟有點像烏篷船,船身狹小,船篷低矮,感覺站在扁舟上很容易有翻覆的風險。張哲穿著蓑衣,坐在船身後艄,開始劃船,他是北方人,水性不佳,但方向感極好,加上這幾天又經常去夫椒山,所以印象還是比較深刻。他隻記著往西側一直劃就行,在劃行了半個時辰左右,他便看到有幾座小島從中穿行而過,因為之前坐船,自己當時隻是遠遠望著這幾座小島,所以他知道自己偏離了方向。可是沒有辦法再改變行程了,否則會越行越迷糊,所以還是照常往西走,終於看到一座大島。由於雨勢很大,張哲沒有找渡口停船,而是用輕功攀登上島的一側,上島後沒有陽光,無法判斷方向,他隻能擇路而行,往其中一個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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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處,王孟韻在山門口被攔住了,今天剛好是宗門內弟子比武的日子,考驗門中弟子一年學習武藝的成果,宗門內的弟子都需要留在山門中,不得下山。謝佑從小沒有生活在夫椒山,所以並不知曉此事,而王孟韻本就是隨著祖母才來到震澤,祖母幫震澤內的女眷看病,她也一同作為宗主王玉的遠親來到震澤,作為一個醫師,甚至說不算醫師,平時她都是在建康生活,也極少來到震澤。前些天,祖母原本就想返回建康,可是這幾天一直下雨,所以在王孟韻的再三建議下,祖母推遲了回去的行程。
王孟韻和謝佑沒有去演武堂看宗門內的門人比武,因為謝佑一直身子骨弱,不能淋雨,所以王孟韻並未讓他出門,自己拿著一把有柄的笠,類似於傘就出門了,宗門內大部分人都去演武堂了,她在被山門弟子攔住後,原本打算回院中。但是想到回去後,謝佑肯定會問這問那兒?所以打算延遲回去,索性直接去了演武堂,看看比武的情況。
山上起了霧氣,張哲已經徹底分不清楚方向了,連山路都有點難看清,他隻能踱步前行,想著找個涼亭避一避雨,越走越後悔自己每次隻是到渡口停留片刻,沒有好好在山下走走,不然也不至於迷路。
演武堂是個露天的地方,分堂前、比武台和台下廣闊的空地三個地方,三處是峭壁,有幾棵柏樹擋著,此處可以容納眾多人,加上又處於高處,邊上峭壁常人無法上來,所以宗門先賢將此地設為演武堂。
演武堂前,比武台中有兩名門人弟子在較量,台上是新任宗主王玉和幾位門主,自從五年前他從謝震手中接過宗主的位置後,每一年的堂前比武,他都會參加。台下數百位門人觀看,其中也包括王孟韻。此時,比武開始僅過去了不足半個時辰,就在這時,一襲身穿蓑衣的高挑男子從峭壁飛躍而上,落在了遠處的空地上,眾人愣了一下,之後有一名男子拔劍,問道:何人,竟敢到此造次?眾門人弟子紛紛拔劍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