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素明月,輝光渡人房,懷仇夜不寐,耿耿恨難償。
夜裏的逸彤鴻漩一片安寧,但聖手崔堯臣的屋中卻燈火通明。
這裏正上演著涉及兩代人恩怨糾葛的賭試。
第一場“疾書”是阮沃才贏了。在崔堯臣的探問下,不料牽扯出了一段幾十年前的舊債。
當年阮家終於繼祖宗摹道聖手阮博裕之後,再出一位聖手,這人正是阮沃才的父親阮江天。阮江天被封聖手之日,舉家歡騰。家中人都以為這件事將是家族逆轉衰頹,重振家威的轉機。
紫微域聖手壇比賽,每五年舉辦一屆。蟬聯三屆者才能坐穩聖手之位,之後五十年內聖手壇的比試就用不著再參加。就算有新晉升的聖手,也不會奪前聖手之銜。
阮江天已經當任兩屆,眼看隻要在第三屆“捍位”,即得紫微域聖手之頭銜。可天不如人意,這時卻橫空殺出個麵目可憎的崔堯臣,以天上地下無所不知的大姿態,一舉將阮江天趕落聖手神壇。
阮江天在任的十年之間,阮家萬事待舉,一派蓬勃之象。家中長老重新舉貸,大建家門,要重整先祖家業。
就在家業振興之際,崔堯臣像一陣狂風肆虐而來!將阮家族的無數借貸吹得幹幹淨淨,阮家剛興的產業就這樣被架空了。
新任聖手崔堯臣也在大範圍聚財。這一下,阮江天的摹道活全被他接攬了過去,可憐阮江天在聖手位子上屁股剛坐熱,一夜之間山門傾坯。
崔堯臣思及舊事,一陣煩惡。心道這樣的梁子未免結的窩火,我正大光明的戰勝阮江天,奪得聖手位,又沒使用什麼卑鄙手段,傲然道:“優勝劣汰,本是自然法則。我的字勝過你父親的,自然我作聖手,這有什麼好嫉恨的?”
“好!好!好!”那人冷笑三聲,“那今日我就勝過你,就讓你滾下者聖手壇去。”
“讓我滾下聖手壇?真是好大的口氣!哈哈哈!”崔堯臣見其囂張之勢,怒極而笑,奇怪此人心胸竟然如此狹隘,譏諷道,“既然輸不起,就不該讓你老爹去參加什麼聖手壇!那裏豈是浪得虛名的井底之蛙能久待的地方?就阮江天當年的書法造詣,還差的很遠。他不想著修心練字,別人強過自己就教唆著兒子報什麼仇,這天下哪有那許多仇能讓你報得了的?再說了,要讓我滾下聖手壇,那就要在聖手壇上,世人麵前見真章。你在黑燈瞎火的夜裏,鬼鬼祟祟來我這裏放什麼大話?我蟬聯聖手位這許多年,也不見你敢前來挑戰!”
這一通話說的抑揚頓挫,簡直像父親在教訓兒子,聽得脊軒都深覺解氣。
“哼哼!”阮沃才氣得肺快要炸了,將桌子上的紙掃到地上。雙手攥成拳,比個請的手勢,“你莫慌,比試,比試就知道!”
脊軒見他目露凶光,頸部青筋暴起,麵目猙獰。
元清適時拿出骰子,拋了起來。
“第二場,字境。”
崔堯臣聽又跟寫字有關,心道這次可不能疏忽大意,折損自己的名頭,否則就沒臉呆在學院了。
他再次取出毛筆讓阮沃才挑,等他挑完,自己取過隨身帶的那把玉筆,凝神以待。
依舊是脊軒挑選抄文,這回是一篇短賦——《馳騁》。
作者乃是大衍千年前名將魚言,此人是個文武全才,蕩寇剿匪,安保邊疆,無往而不勝,人稱“神策將軍”。
這篇短賦相傳是魚言大將軍在馬踏寒雁嶺時所做。當時他匹馬馳騁在天下第一嶺上。寒雁嶺本是人際罕至,荒草沒脛,相傳古時在此地曾發生過一場驚世大戰。四凶獸之一就在此隕斃,後日更常是交兵之地。先代有吟遊詩人到此,留下“遊魂在何方,慷慨赴戰場。滿目山河壯,高墳互低昂。”的詩句。
就是這樣一個孤雁橫飛之地,魚言卻縱馬馳騁出滿腔豪情。所以他下寫成這篇《馳騁》,萬裏孤秋的寒雁嶺,殊無蕭索之意。
脊臨塵就曾多次抄寫過這篇短賦。脊軒記得父親寫這篇文章時,每每都要飲上幾杯酒,真可謂神形俱醉。
“好!就這篇!”阮沃才和崔堯臣同時讚道。
他們提筆蓄勢,一齊落筆,下筆便見不同。
阮沃才的字硬瘦俊奇,就如奇峰犀利,破雲而上。
崔堯臣的字則如滾滾怒江,氣勢磅礴。一個傲然獨立,一個大開大合,分不出上下。
二人寫到將軍策馬飛馳一段,不約而同地加快速度。字如飛將,墨如奔馬,一揚鞭子,這馬就縱身躍出許多裏。
連元清這樣平日麵無表情的人都禁不住喃喃叫絕。此時崔堯臣才使了全力,筆法非當日觀禮時可比。
寫到酣處,崔堯臣靈光乍現,忽然想起“去而複返,暮靄歸心”四字,可謂福至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