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五年前,在一切都還不曾逃離掌控時。
尤粼粼捏著手裏的孕檢報告單:HCG 3900,眼睛一瞬不瞬盯著那個數值。她做過功課,這個數值,一定是懷孕了,想到這裏,攥著報告單的手指忍不住緊了緊。
她是堅定的丁克一族,結婚前就這個問題爭論了幾番,都是以方賀的妥協告終。
最後一次爭論,她果斷的告訴方賀:“我說過很多次,我不會生小孩的,這個事沒得商量。”她無視方賀鐵青的臉色繼續說:“哪怕真的有那麼一天,我不會對他好的。如果有一塊麵包,也是把你的掰出四分之一給他,我的二分之一我隻會自己吃。”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隻會養我自己。”
尤粼粼的話刺耳、冷血、不近人情,方賀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絲溫柔的母性,他冷著臉瞪她。但最終,他還是歎了口氣,說:“好,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提這個事。”
尤粼粼聽著方賀的話,一秒喜笑顏開,笑著蹦過去抱住他:“老公對不起,我剛剛那麼凶。”方賀低頭看看懷裏的女孩,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是故意那樣冷漠,她隻是真的害怕懷孕害怕生育。經年累月的相處,他了解這個女孩的堅強,也見過她的脆弱,原生家庭的創傷之下她的善良才是更讓他著迷的,其它都不重要。
方賀眼神變得溫柔,抬手順著尤粼粼的發絲,溫聲道:“你在就好,別的都沒關係。”
尤粼粼環著的雙臂抱的更緊。
往事在目,距離那次爭論不過3個月餘,誰知道上個月的全城封控帶給她最大的“驚喜”竟然是她這輩子最不想麵對的。
尤粼粼走出醫院大門,用手機叫了網約車就站在路邊等。她越想越怕、越無措,就這麼哭了出來。
八月的天氣,暖風洋溢,尤粼粼穿著的白色T恤滾上一滴滴淚水,她抬手擦了又擦,眼淚卻不受控的湧出眼眶,她幹脆拿出口罩戴上,任淚水在臉龐上淌下。好像在口罩後就是她的安全世界,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在公共場合失控,口罩隔絕的不僅僅是病毒,還有她的迷茫無助。
手機的震動打亂了她悲傷的情緒,她上了車,拿出手機給方賀發微信:懷了。
方賀看著手機上的兩個字,掩飾不住的欣喜。
尤粼粼是他的學妹,圖書館初見時他就被驚豔,隻是那時的自己沒勇氣接近她。直到工作以後,不知是不是上天的眷顧,他們竟然又相遇了,彼時他已經是公司的品牌組長,他鼓起勇氣展開猛烈追求,竟然真的就這樣在一起。
隻是,尤粼粼不願生育的心結讓他無可奈何,不記得軟磨硬泡了多少次都沒能讓她鬆口,現在終於如願,也終於給了爸媽交代,隻要再說服粼粼留下這個孩子就好。
他坐立不安的等到了下班,回家前還特意繞去水果店買了榴蓮。
方賀擰開門,看到尤粼粼在沙發上呆坐著,他把榴蓮放到小餐桌上,嚐試著叫她:“粼粼?”
尤粼粼扭過頭,雙眼通紅的看向他,縱橫著淚痕的臉龐扯出一些微笑,應到:“嗯。下班這麼早?”
方賀看看她明顯哭過的雙眼,走到她身旁坐下,安慰道:“老婆,這是好事。”說著握住她的雙手,“以後,你和我還有他,”說著眼神溫柔的向下看向尤粼粼的肚子,“我們會是一個完整的小家庭。”
尤粼粼僵直了脊背,方賀要留下他,她要麵臨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可她,並沒有決定好。
方賀好似看穿她的想法,說:“我了解你的顧慮。”尤粼粼抬起頭,對上方賀的雙目,方賀繼續說:“老婆,我會一直陪著你。”說罷,又將尤粼粼攬入懷中。
尤粼粼感受著這個熟悉的擁抱,聞著方賀發絲的草木味和衣服上的柑橘香,把頭埋進他的肩窩。
是呀,方賀不是尤武傑,他不會在妻子懷胎時出軌單位的後輩,也不會在妻子分娩時跑去飯店悠閑的給自己點兩菜一湯,更不會在妻子逝世後抱著新生的女兒一臉厭棄轉手送給別人撫養……
他是方賀,是圖書館初見把傘送給她自己淋雨跑回寢室的方同學,是有理無理總會第一時間向她低頭溫柔說“我錯了”的方先生,是她愛了多年的、給她的人生填充色彩的方賀。
心裏想著,手忍不住撫上小腹。她想,這個孩子,是意外,也可能,是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