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北地比不得江南水鄉,但凡遇到幾日的陰雨天氣,大多不會淥水蕩漾清秀可人,泥濘的道路總給青翠欲滴的山色橫添了幾分不必要的修飾。就比如說當下的黃河渡口白馬城,是絕沒有冬日樓船夜雪的景致的,也虧得細如牛毛的雨絲心猿意馬,沒留戀此處太久,正好澆去了幾分塵土飛揚的北地悍氣,往日遇則風起的土地此刻已然沉下了臉,浮躁盡去,配合起遠處青翠林木的極力潤色,溫潤起來頗有點小家碧玉的味道。
可惜的是,如此難得的美景之下,卻硬生生的橫插了兩把錐心利劍。
當日白馬城好不容易贏得一絲喘息之機,待顏良追殺“徐州漁翁”的時候,劉延並未放鬆一絲警備,親自駐守城頭,日夜不輟,城池也做了精細的修繕,士兵輪流休息,斥候遊哨則是從不間斷的出城進城,對於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顏屠夫,劉延可謂是煞費苦心,做足了工作。
後來,沒過半日,劉延親眼所見三萬河北精騎去而複返,就在劉延神經緊繃的時候,卻並未看到想象之中的那一騎煞神,正在奇怪之時,卻見另一個虎軀壓馬而出,開口一句話就叫劉延驚愕不已:
“顏良已死,這三萬士兵送與白馬城!”
如此兒戲的一句話,劉延自是不會輕易相信,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三萬人馬的後方,煙塵大盛,一彪和這三萬河北士兵一樣打扮的軍馬火速趕至,又是一句叫劉延心下大震的話:
“河北文醜在此,爾等可速速投降!”
這一句話的效果比起當初苻堅大帝兵敗淝水時一點不差,和那一句“秦軍敗了”一般無二,三萬原本已經投降的河北騎兵在幾個裨將的帶頭之下,連鎖反應,所有人立馬掉頭,像是見到了娘家人一般,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朝著文醜部隊奔回,當日屈尊降位的河北精騎再次對典韋反水,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典型效應。
原本城頭上還再三猶豫的劉延見到那先前說要將三萬人馬送給白馬城的漢子在頃刻間被自己帶回的人馬來了個反包圍,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才是援軍啊!隻可惜城下水泄不通的包圍早就將典韋一夥人排擠到了邊緣處,劉延想開城迎援軍入城的打算也就此泯滅,河北軍馬大會師,雖然不是戰略意義上的安排,卻也陰差陽錯的將劉延和典韋兩處軍馬就要一鍋端,真可謂是人算不如天算。劉延再跺腳悔恨也難以改變什麼,隻是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夥不到兩千的援軍被文醜派出先前的那三萬人馬追趕而去。而有了主心骨的三萬河北家奴此刻倒是一個個的很爭氣,絲毫沒有自己還曾向眼前兩千人馬投降過的覺悟,在文醜的令旗舞動之下,向之前追殺兩萬徐州兵一般,再次將典韋一夥人如同攆惡犬一般,一攆就又攆到了黃河邊。
饒是見了不少臨陣倒戈的兵變,但劉延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卻也有些難以置信,然而,不等他相不相信,文醜已然下了攻城的命令,這股生力軍頓時投入作戰,攻城拔寨,比顏良部隊有過之而無不及。
城破,再屠城,文醜的做的一氣嗬成,唯有一件事是他意料之外的,那就是三萬人追殺不到兩千的部隊,居然該給人家重新殺了回來,而出發前還嗷嗷叫的三萬顏良舊部在沒有主將帶領的情況下,此刻已然是鳥獸散,逃回來的,不足一萬,文醜不知道那兩萬人是不是交代在了外麵,可單看這不足一萬人的殘敗景象,想也不用想,這一夥兩千不足的部隊,戰鬥力絕不平庸,甚至可以說是極其恐怖的。
從北征公孫瓚開始,顏良、文醜的名聲早已傳遍天下,到如今卻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山野漢子無緣無故就屠戮了一個,這讓文醜如何不驚懼,所以下屠城這個命令,既是為了給死去的顏良一個交代,自是也是想給自己搏一些氣勢。許是對方沒有想到自己不足半日就拔掉了白馬城這顆釘子,還殺了個雞犬不留,所以剛回來見到城上大旗的時候,有過一麵之緣但卻可以判定對方是個很能沉得住氣的漢子居然怒氣外露,二話不說就衝殺了過來,一人獨騎入了自己在城下布好的陣勢,隻見黃泥飛揚,從陣頭殺到陣尾,再從陣尾殺到陣頭,那漢子終於滿臉鮮血卻安然無恙的回歸本陣,再次八風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