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女子嗤笑:“你就為了帶我來看,她有多漂亮,以及,多麼善良?”
秦時轉身慢慢地把門關上,街景一點點消失在兩人視線範圍裏。
隻剩下,被大門關起來的,眼前這方天地。
秦時定定地望著她,稍微沉默了一會就不太忍心,自己先笑了,“程宛華,我帶你來看什麼,你心裏最清楚。”
程宛華低頭擺弄手指。
倏而又看遠方:“我沒有那麼高貴的出身,自然……也生不出那樣善良的心來。不過,她這樣善良,以後被人拆吃入腹,早晚的事情。”
說罷,甩手信步走了。
秦時自己穿著簡便,可還是不得不盡責地提醒一句:“程宛華,你的儀態呢?”
程宛華頭也不回:“我要儀態做什麼,誰管的了我。”
醫館開在長街上,聞音的哥哥叫聞實,跟著老大夫學醫,足足十年,近日開始坐堂問診。
聞音直接領了人到後門進醫館,聞實等候在門內,老大夫在前廳坐診。
受傷的女人被兩個醫女小心抬下放到一輛帶小軲轆的木板車上,慢慢推到藥味濃鬱的房裏去。
賀清江把那個荷包又給聞音:“若不夠,盡管來找我。”
剩下的事不是她能幫上忙的了,折騰這一遭,賀清江帶佩青佩紅告辭。
至於聞音,賀清江做主讓她過兩日再回,母親那裏有她去說。
回到府裏,梳洗完覺得身體疲乏。
想就這樣倒在被子裏沉沉睡去。
可想到自己從百芳園帶出一個傷重的不明身份的女子,賀清江打起精神往孫夫人那裏去。
剛開了個頭,孫夫人笑:“傻了?聞音方才已經使人通報過了。娘是,不知道怎麼同你說。”
賀清江的心像是浸在梅子汁兒裏頭了,酸酸的,難受。
娘是想同她講講今天的事情,可又怕自己心裏難過,所以才等著自己來主動與她提。
賀清江的心酸未減退,但心裏踏實得很,從沒有這樣安心過,她問孫夫人:“娘,女兒可是會給家裏招來禍事?”
孫夫人笑笑,眉眼彎彎看著賀清江,抬手拂開她兩鬢細碎的絨毛,疼愛極了:“娘生你的時候,快三十了,你不知道你小時候,胖乎乎的,抱在懷裏那麼一團……現在,娘的清江長大了。
是爹娘教你與人為善的,你救了個人,這不算錯。換成娘在場,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大活人昏倒冷眼旁觀的。”
孫夫人心疼不已,自己嗬護長大的閨女,善心沒有錯,她當娘的,希望女兒一輩子不要見識人間險惡。
可事情攤到頭上了,女兒肯來說一聲,說明她也覺得這事情不對勁,便放了幾分心:慶幸老天爺,沒有讓女兒單純至一無所知。
孫夫人也想趁機教導女兒,就細細問了她:“那百芳園,人人都說規矩嚴明,丫環婆子比不少府裏的還強,你瞧見了可真是這樣嗎?”
那倒是的,該伶俐的伶俐,該安靜的安靜。
都是很好的,有眼色,能幹。
“那這樣一個大活人,好端端地受了重傷,園裏怎會不知呢?”孫夫人直擊要害。
賀清江歎氣,“娘,我太笨了。我遇到了一個姑娘,她……自稱是園主的女兒,現在想來,可能是她故意引我到那條路去。”
“百芳園的園主身份神秘,咱們清流人家平素很少同他們打交道。乖乖莫怕,有爹娘呢。”孫夫人說話的時候,始終緊緊地攏著女兒的手,讓她一直暖暖的。
然後又望了望時辰,叫她歇息:“時候不早了,你先回房睡覺,明兒娘就叫人打聽消息。別怕,你爹這幾十年清清白白的官聲,誰都潑不進來汙水。”
不管是故意的還是倒黴碰上的,隻要是汙水,往爹這樣清正了幾十年的老臣身上潑,都是沒用的。
除非有人自毀長城。
從前,她是爹娘的軟肋,為了她的糊塗,爹娘受了連累。
而今她雖不懂,但隻要聽爹娘的,就不會比從前更差。
賀清江睡覺去了。
京中有些人家燈火依舊通明。
程循業正細細品茶,耳朵沒閑著,豎起來細細聽外頭的動靜。
有熟悉的腳步聲一下比一下近的時候,程循業放下茶杯,踱步到沒關的書房門口,作出偶遇模樣。
笑嗬嗬地叫兒子:“景行,大哥今日如何了?可有好轉。”
程景行停步,“父親,伯父今日飲食好了許多,精神也好似前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