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阮陽醒來前,季明鬆一直坐在他身邊,撥開男孩濕淋淋的額發,靜靜地看著他因為低燒而薄紅的臉頰。

季明鬆想,這是第二次了。

這是男孩第二次,因為他而受苦了。

上次是阮陽送奶牛貓絕育,他自覺尊嚴受到傷害,軟弱的龜縮在居所,不肯去公司上班,而在他懦弱的,舔舐根本不存在的傷口時,阮陽在受一個小員工的無端欺辱。

季明鬆在發現之後,十分自責,那時便想著把阮陽接到身邊照顧。

沒想到這一次,他自己差點兒成為害死……害了阮陽的凶手。

看阮陽安靜的睡容,季明鬆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他找男孩時的情景,阮陽在洪水中死死的抱著一株孤木,閉著眼睛放聲大哭。

男孩當時該有多絕望啊。

可在死生一線的時候,阮陽見到自己,這個害他身陷絕境的罪魁禍首,竟然毫無怨懟,扯著嘶啞的嗓子,拚命高喊著讓自己逃命……

“季總!你快往山上跑!離岸邊遠一點!咳咳咳——往山上跑!”

季明鬆閉上眼睛,還能看見洪水中痛哭的阮陽,聽見讓他獨自逃命的阮陽,那個叫他季總的……阮陽。

季總。

季明鬆無聲的笑了。

他發現自己錯了,全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可笑。

季明鬆原本隻想著,把阮陽帶在身邊,用富貴包裹他,用溫柔澆灌他,長此以往,男孩一定會心動。

世間的情愛不皆是如此嗎?

財富、溫情、或者能入眼的皮囊,三者有其一,便稱得上良緣,而這份良緣,多少人碌碌一生、求而不得。

季明鬆把這三樣東西,捧到阮陽麵前,滿以為勝券在握。

甚至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先嚐一點甜頭,借著外部合作商對他有意,哄騙了阮陽和他假作伴侶。

其實事情可以不這樣解決的。

他說過,斯賓塞女士是一位自尊的女人,而且她不會把個人感情,放在家族利益之前。所以,即便他拒絕了她的示好,也不會影響兩邊公司的合作。

但阮陽太單純了,他想不到。

男孩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對他的要求言聽計從,明明連朋友都算不上,卻還是在他的要求下,盡力直呼他的名字。

季明鬆反複咀嚼,阮陽在生死關頭,喊出的那句“季總”。

季明鬆想,是自己錯了。

母親對他的看法很準,他果然還沒學會,如何用真心去愛一個人。

*

阮陽捧著烤魚,一點點剝開烤糊了的帶鱗魚皮,咬了一口雪白的魚肉,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開,笑嗬嗬跪坐著,小口小口吃魚。

這魚不隻外麵糊了,裏麵也很腥,應該是沒摘內髒,也沒有調料醃漬的緣故。

但阮陽吃的很開心。

他吃上烤魚啦!

是他午睡前,季明鬆承諾的烤魚,也是洪水裏,他獨自等死時想著的烤魚,季明鬆抱著他,說要一起吃的烤魚。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吃上了!

開心!

可是這山洞裏,哪兒來的魚呢?

季明鬆就坐在一旁,阮陽用嘴抿著魚,拉過男人的手,在他掌心寫字。

「魚從哪來」

季明鬆看男孩一字一劃寫的認真,心中的懊悔煩悶也解了些,便和他閑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