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觀主將他那一籃蘑菇,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推開房門,先進去點了燈燭,才招呼廊下的兩人進屋。
阮陽進了房間,看到一切擺設都十分古色古香,牆上還掛著一幅畫,畫的是外麵種的金絲雀月季,阮陽不懂畫,隻覺得畫技了得,仿佛真的封了一叢花在泛黃的紙上。
房間裏擺著一張圓桌,錦緞桌布軟軟垂下來,桌上擺著幾卷書,旁邊一盞竹編燈,內裏燃著一豆蠟,燈旁的清漆木盤裏,盛著一方很大的雕龍玉印。
季明鬆的傳家寶玉鐲,已經是極好的玉材了,這方玉印卻又勝了許多。
阮陽拉住季明鬆的袖子壯膽,問:“這蠟燭還挺亮的哈哈哈,怎麼不開燈呢?是還沒來得及拉電線嗎?”
雲觀主拿著引火的工具,點亮房間四角的燭台,背對著他們閑話:“乍一離開電,確實不適應,但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以至於後來有機會用電,也懶得折騰了。”
這話聽著到合理,但阮陽還想試探。
一個聽不出年紀的男聲,又從門外庭院裏傳來。
“老師又收留迷路的人了嗎?”
雲觀主又笑了,這笑卻與方才不同。
這雲觀主一襲白衣,孤伶伶現身在這深山古觀中,像極了狐鬼傳說中的純稚精怪,仿若一尊玉像生出靈智,至高至潔、完美無缺,唯獨少了些人氣兒。
而甫一見來人,雲觀主眼中溫柔又帶著三分疏遠的笑意,霎那間煥然生暖,如玉輪生暈、冰魄映日,美得讓人忘記了呼吸,他整個人,也像是活了過來一般。
阮陽嚇得跳起來,季明鬆一把將他環抱住,感受著阮陽瘋狂的心跳,像是懷裏鑽進了一隻慌不擇路的小兔子。
這小兔子瑟瑟發抖,尤在逞強:“季明鬆,你你你別怕,我我我我保護你!”
來人一身粗布短打,形製有點像古裝劇裏的車夫貨郎,腦後束著高馬尾,看不太出來年齡,但相貌堂堂、氣度雍容,比季明鬆這位霸道總裁,還多了三分沉甸甸的威嚴。
高馬尾男子身前,卻係著一條印著“某某雞精”的廣告圍裙,手裏非常接地氣的端著一大盤脆皮炸雞腿,整個人充滿了柴米油鹽的煙火氣,和他的氣質很不相符。
高馬尾男子將炸雞腿放在圓桌上,又從圍裙裏掏出一把剝好的蒜瓣,放到盛著玉印的清漆木盤裏。
雲觀主微笑著看男子做完一切,對一旁的兩人說:“既然來了,就和我們吃個便飯吧,小安做了炸雞,比麥肯王的好吃。”
麥肯王?
阮陽一聽雲觀主這樣說,心中大定,鬼哪有那麼時尚,還認識洋快餐呢?他一定是活人,隻是長得格外好看,生活方式格外複古而已。
季明鬆說:“恭敬不如從命。”
高馬尾男子看向他,眼中一閃而過意外的神色,突然問:“你要吃魚嗎?”
阮陽看向季明鬆,季明鬆和高馬尾男子對視,片刻後說:“不了,我什麼都吃。”
吃飯的時候,阮陽看到高馬尾男子拿起玉印,在清漆木盤上砸蒜泥,竟然十分好用,又兌了蜂蜜等調料進去,現調了一大份蒜蓉蜂蜜醬,沾炸雞吃。
蒜泥上隱約留著玉印下刻著的字,阮陽看了半天,隱約認出“受命……壽永昌”。
山裏沒什麼娛樂,吃過飯,高馬尾男子帶他們去雜物間找被褥,阮陽看到角落有一屏雙麵三異繡屏風,繡著大叢大叢的金色月季。
阮陽和季明鬆在客房早早睡下,一夜無夢,第二天,季明鬆卻在山腳下醒來。
阮陽還沒醒,軟軟靠在季明鬆懷裏,季明鬆給司機發了定位,通知來接他們。忽然心有所感,回頭望去,看到雲觀主和他的弟子,站在遠處一顆樹下。
雲觀主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格外空靈。
“道設生以賞善,設死以威惡。但身、心、世、事四緣,縈絆一切生靈,六道之內,無所例外。既然天意讓你們踏入我的道觀,我且助你一助,也算順遂天意。我便使那小東西沉睡更深,及早凝神聚魄。待它來日蘇醒,了卻心願,自會離去,你的煩擾消解,天道平衡亦可歸位。”
季明鬆感到一股暖意自顱頂灌下,流淌至全身,他心裏有個猜測,又不確定,再望過去,樹下已經沒了人。